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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没有任何东西能使欧内斯特摆脱孤独感。他从意大利回来时带回一些酒,其中有一种酒叫库米尔的,瓶子象一只熊。他倒了一点给东安,还倒一点给玛丝琳。玛丝琳呷了一口,但不敢吞下去。“别怕”,欧内斯特说:“别看这么小小一瓶,它可以给你带来极大的安慰。什么都要试一试,姊姊……我有时想,我们是半死不活的人,而意大利人却是一直活着的。”从芝加哥来了一些意大利人和美国人,特意在郊外为他举行庆祝他的荣誉的宴会,这使他心情感到舒畅些。在两个不同的星期天,他们来到他家里谈天说地,带来了大盘大盘的食物、红葡萄酒和乐器等。他们在音乐室外面阳台上竖起一面意大利旗子,举行了一次即兴音乐会,他们之中,有不少是芝加哥歌剧团的。他们站在葛雷丝的小小音乐台上,大声唱起流行歌曲。欧内斯特用意大利语唱了支歌颂卡多纳将军的歌,稍微有点走调。

  IL generale Cadorna

  Scrive all a Regina

  Sevuol evedere Triesfe

  Comlacarfolinal①

  所有参加音乐会的人同时举起酒杯,同声高喊,“Boum,Boum,Boum,Rumordi Cannonado!”②接着他们吃面条、鱼色拉和甜饼。海明威医生是个滴酒不沾的人,他参加一起,尽可能捧场,不让人扫兴。不过第二次晚会闹得过份了些。高声唱歌和喊叫,使他感到厌烦,他一边嘀咕着一边蹬着脚悻悻地离开,回自己房里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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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歌词大意是:卡多纳将军,唱歌给王后听,他的声音清脆又响亮,谁也比不上。
  ②“干杯,干杯,干杯,祝贺胜利和荣誉!”


  女记者露丝蒂安在《奥克派克报》上登了一篇访问欧内斯特的报导之后,来拜访欧内斯特的人络绎不绝,要他谈谈在意大利战场上的情况。接见来访者的规模最大,他谈得最好的一次是三月十四日星期五在中学举行的那一次。会上他还把随身带来的战利品展示给大家看。其中包括:一个奥地利军用钢盔,一支左轮,一只打照明弹用的手枪,还有那天夜里他受伤时穿的那条裤子。他的同学卡罗琳·贝格莱在作介绍时称他为著名的海明威。他在开场白中说,当一个人受惊吓时,什么话也讲不出来。接着他谈到七月份迫击炮弹爆炸时他受惊的情况。当谈到他背着伤员回指挥所时,他把他那条沾过鲜血的裤子拿给大家看。然后,谈到他在巴赛诺看到的阿迪第人的情况。他说那些人真蛮。坐着卡车去打仗,一路上唱着卡多纳写给皇后的信。欧内斯特用意大利语唱给大家听,接着把它翻译过去。他还给听众讲述一位阿迪第队长勇敢作战的事迹。说阿第队长的胸腔被子弹击中,他自己用烟蒂把伤口塞住止血,继续战斗。他的这次讲话很精采,小孩子们从没有听过,所以很感兴趣。会后欧内斯特到基督教青年会游泳馆游泳,丹安和一些小朋友也跟着去。在游泳馆里他们看到他腿上,脚上那么多伤疤时,感到又惊异又钦佩。

  三月下旬不幸的预兆来了。他每天都要给阿格妞丝写信——美好和充满着新消息的长信。三月一日她从托雷迪·马斯达写给他的一封信中说,“她接到他寄来很多信,实在太多了,她找不出时间去看。她在医院里要工作,这样多的来信,她应付不了”。她说:“我不象你所想象的那样完美无缺。不过,过去也许是这样,现在,开始不同了。我今晚感到有点不舒服,那么就此搁笔了。晚安,基德。做什么事不要那么匆匆忙忙,还是好好休息吧,怀念你的阿格”。在恋爱问题上,任何一个比欧内斯特意志薄弱的人,看了阿格妞丝的信,就会感到灾难临头,经受不住。确实,阿格妞丝已经同一个那不勒斯的美貌青年相恋了,而且这个沉重打击不久就得到证实。果真,过了不久她来信告诉他整个情况。后来欧内斯特回忆道:“她向他表示歉意。说,开始他可能不理解她这一决定,但过些时候,相信会原谅她的,说不定还会感激她。她衷心希望他干出一番大事业来。”

  惶恐不安和痛苦折磨着他。他开始发高烧,不得不躺在床上。等到烧有所减退,精神逐渐恢复,他想起她如此背信弃义、忠贞不一时,又愤恨,又恼怒,如烈火烧心。他急急忙忙、潦潦草草地给麦克杜娜写封信告诉她这一不幸事件。信末还加上几句,说他希望阿格妞丝回纽约时,上码头她会摔一跤把牙齿全部打脱。他很快向他的朋友们宣布,由于他喝酒和同别的女人来往的缘故,他对阿格妞丝的感情淡薄了。他旧病复发,又开始吹牛皮了。四、五月的天气晴和,欧内斯特几次邀约一位名叫凯瑟琳·朗维的妙龄少女到第·普灵河划独木舟。这位姑娘后来说:“我们有时一划就几公里,有时我带他到我家读他写的书,一边品尝他从城里买来的意大利式糕点。”有一次欧内斯特将他从意大利带回的军用斗篷大衣送给凯瑟琳。他母亲知道后很生气,把它追回来。

  毕尔和凯蒂的另一个哥哥史密斯在北奥克派克大道有一套公寓房间。他曾在著名的特鲁多疗养院疗养,最近肺结核病治好了回到家里。他又高又瘦,机灵睿智。酷爱文学和其它艺术。他的太太朵斯会弹钢琴,个子又矮又胖,灰眼赤发。有一次毕尔带欧内斯特到霍托海湾在他兄弟那里住一两天。这是自一九一七年夏天以来他们的第一次相会。那天晚上他们坐着谈了大半夜,欧内斯特还给他们讲了故事。他的故事,现在离不开谈论意大利的阿迪第人。他说,在多罗米特他同一个阿迪第士兵谈过话。那士兵教他怎样把短刀当作匕首使用。从左边肩下方进刀直捣心脏。为了示范给他看,他叫来一名奥地利俘掳,当场一刀把他刺死。

  第二天晚上,他们一起到芝加哥一家意大利饭店吃饭,陪同前往的是欧内斯特的一个朋友尼克奈洛尼,一个矮个子精明的小伙子。他们喝了许多葡萄酒,欧内斯特用意大利语同奈洛克交谈,他为自己能说意大利语而自豪。在回奥克派克的途中,他们碰对了凯瑟琳。谈话的内容就转到战争方面。凯瑟琳问欧内斯特许多关于巴黎姑娘的问题。她不明白也不相信他在不夜城巴黎停留了两天,只是到处去看打炮,而不找女人。吃饭时喝了些葡萄酒,酒性刺激了他的想象力,他就谈个不停,一直谈到他们到达奥克派克,然后就上床睡觉。

  欧内斯特正在写更多的,象他拿给凯瑟琳看的那类短篇小说。有一篇叫做《匹克斯·麦克卡蒂冲过去渥皮安的道路》,开头几行字十分轻快有趣:

  “在人类靠吃树上果实为生,彻夜不眠等待天明的时代。人们在关心,洞穴里阴风未起的时候,巨妖究竟在哪里?……

  突然,出现一个为头的匹克斯麦克卡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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