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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


  他显得有几分得意。他认为目前这个方案是拯救印度迫在眉睫的分裂的厄运惟一正确方案。然而他错了。

  不久,他在自己栖身的贱民区的住所召集了国大党的领袖会议。他袒露上身,盘脚坐在草席上,头上顶着一块湿毛巾,以此消热。苍蝇在他的身边飞来飞去,空气中阵阵刺鼻难闻的气味被闷热的夏风刮进来。当他把自己向蒙巴顿提出的方案亮出来请大家讨论时,国大党的领袖们无不瞠目结舌,甚至喘不过气来。在他们看来,这方案不仅是怪诞,而且简直是无稽之谈。他们根本不敢相信,他们拥戴和崇拜的圣雄怎么会出此下策。政权即将到手,胜利果实怎么能轻易交给对手?几乎没有一人表示理解年迈的圣雄方案。

  甘地一再劝说这些乘坐豪华汽车来到此地的领袖。告诉他们,如果不这样,蒙巴顿就会答应分治。而一旦分治,就会爆发出规模更大的流血事件,使印度再次面临灭顶之灾。他希望大家冷静地思考一下,的确从国家人民的利益来认真考虑,不要放弃印度完整的一线希望。但是,甘地的说服工作现在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尼赫鲁们绝不同意把权力拱手相让给敌手穆斯林。领袖们走了,甘地心灰意懒地躺在草席上,摩奴把一只布沙袋轻轻地放在他的肚皮上,悄悄地走开了。孤寂的甘地感到印度的前途难以捉摸了。第二天,他只好把国大党的意见转告了蒙巴顿,声称自己已经尽到责任,但是无能为力了。

  蒙巴顿接着先后与真纳会谈六次,真纳是印度的关键人物。会谈之前,蒙巴顿按照接待甘地的规格,先安排真纳站在蒙巴顿夫妇之前留影纪念。真纳对着那些不断按动快门的摄影师说:“啊!一朵艳丽的玫瑰花亭亭玉立在两根刺之间!”蒙巴顿夫妇听后显得不快。但是蒙巴顿毕竟是善于协调和处理关系的政治家,对此他不露任何声色。

  真纳也曾是出类拔萃的律师,身高两米,风度翩翩。他曾说过,非暴力抵抗仅仅是那些愚昧无知、目不识丁的人参加的运动。真纳与甘地不同,他出巡时,是喜欢组织隆重的仪仗,以全身披金挂银的大象为先导,军乐队高奏《保佑吾皇》乐章。他喜欢在花园散步,每当在郁金香和牵牛花前驻步时,他欣赏的不是花的美丽,而是看它是否排列成行,他对生活从来都要求有条不紊。他酷爱阅读书籍和报纸,他订了世界各国的报纸,经常还把一些文章剪下来贴在剪报册上,在旁边写上自己的阅读评语。他评价尼赫鲁是,“满口空话,辞藻华丽的儒生,只能充当牛津大学的教授而不能成为政治家”。

  评价甘地是“一只狡猾的狐狸,一位印度教的福音传教士”。真纳经常受到攻击和非难,但是却从来没有人指责他是意志薄弱的人。

  谈判中,真纳反复声明他的观点,现在印度已超越讨价还价的阶段,惟一的办法是成立巴基斯坦。

  在这种情况下,蒙巴顿组织起草了一个分治方案,并于4月召集11个省督讨论,得到认可。随后又征求国大党领袖的意见。也得到赞同。但是尼赫鲁提出方案应该修改,增加一条赋予11个省和各土邦王公惟一的选择是:或者与印度合并,或者加入巴基斯坦。

  让英国人“退出印度”,是甘地梦寐以求的追求和成就。在这场艰难曲折的斗争中,甘地所做的事情比谁都多。但是在胜利在望时,为他带来的是分治的悲伤。但是尼赫鲁却认为:“将头砍掉,我们当然会摆脱头痛。”

  甘地则反复重申,如果一定要分治,也应该是在获得独立以后的事情。

  先让英国人撤离印度,然后由印度自己决定自己的命运。这可能会有短时的混乱,这可以使印度得到新的锻炼,“但是磨难会使我们得到净化”。现在甘地的声音已经没有多少人理睬,主动权已经不在他手中了。

  6月1日,蒙巴顿呈送关于印度分治的方案从伦敦回国。2日,他便召集印度各派领袖开会,通报这一情况,并给大家一天时间作最后考虑。中午又接着约见甘地,希望能得到他的支持。这天恰遇甘地的静默日。甘地不说话,只用他随身带来的铅笔,在一个破旧的信封上写道:“今日不宜交谈,来日再谈。”表示他对此保持沉默,或者因为他还没有找到新对策,以静默日为掩护,不急表态。但是在另一张纸上,甘地又写道:“在我的讲话中有过一句反对过的话吗?”蒙巴顿拾起这张纸,兴奋地说:“这是有意义的纪念品。”

  次日,方案公布。据说甘地打算在4日的晚祈祷会上公开谴责这个分治方案。

  蒙巴顿急忙派人把甘地接到副王办公室,再次进行了长谈。甘地颓然瘫坐在安乐椅上,一边不停顿地摇手,一边用微弱的声音叹息道:“可怕啊!可怕!”

  蒙巴顿劈头就说:“现在这个方案,报上说是蒙巴顿方案,我认为是甘地方案。”圣雄诧异地望着对方。蒙巴顿继续说:“事实上,是你提出的建议,希望让印度人民自由选择,这正是方案所许诺的。由各省人民选举产生的省议会将仲裁每个省的前途问题。各省议会将进行投票,决定本省加入印度或者巴基斯坦。如果各省议会令人意想不到地一致决定加入同一个国家,那么印度的完整即可得到挽救,同时你也赢得胜利。如果出现相反情况,你总不指望英国人以武力反对各省议会采取的决定吧。”甘地心有所动。不发一言便离开了此地。第二天的晚祈祷会上,甘地意外地没有发表任何谴责之词,使那些怀着极大的兴趣前来聆听甘地发表反对分治演讲的人大失所望。有人当即向甘地提出质问,为什么不再次进行绝食,抗议分治?

  甘地冷冷地说:“绝食不是随心所欲的盲目行动。要有神的谕旨。”他希望大家保持冷静,并宽恕国大党,宽恕穆斯林联盟,宽恕他自己。一些人本来对分治恼羞成怒,听了甘地的话,马上就把不满转移到甘地身上,指责他是“两面派”,当初正是他迁就真纳,才造成今天的局面。对此,甘地只是笑笑,不置可否地走了。

  接着有一名记者赶到甘地住处进行采访,问道:“为什么你不像以前那样进行战斗呢?”

  甘地抑制住自己伤心的情绪,平静地说:“我为什么不战斗?我没有时间呀。我不能非难目前的国大党领导并破坏人民对他们的信任。除非我能告诉他们:这儿有一个可供选择的领导!我无力来提供这样一种选择。在当前的情况下,去削弱目前的领导显然是错误的,因而我必须吞下这颗苦果。”

  夜幕降临,甘地与摩奴同睡在一张草垫上。甘地又想起了不久前与摩奴的对话。当时他哀叹道:“如今我孤苦伶仃。甚至尼赫鲁都认为我错了。他们认为印度分治一旦结束,和平局面即可恢复,在他们看来,随着岁月流逝,我好像变得有点糊涂了。他们可能言之有理,而我却在黑暗中枉然拼搏。”

  摩奴说:“别想那么多了。别人抛弃了你,还有我在,你把我从死神手上夺过来,我不会离开你的,尽管你的所有信徒都离开了你。”甘地长嘘一声说:

  “别提你上个月那场病了,为什么我就没有得到神的帮助呢,你高烧腰痛,我心急如焚,土疗、水疗怎么就在你身上失败呢?后来我也只好违背神的旨意,让外科医生动了手术,切除了阑尾。我本来不想让任何男人碰你的身体,也不想让你接受暴力治疗,就像当初我对待嘉斯杜白一样。但是我又担心重蹈覆辙。原谅我吧。那时我整天守在你的身边,可是医生还说,公民更需要你,摩奴有医生照顾。我当时说,人民和掌权者现在都不需要我了。我的惟一夙愿是为国捐躯,在我生命的最后一息呼唤着神的名字。”一阵沉静之后,摩奴又听到甘地说:“不久我可能魂归西天,不会亲自经历这场灾难,但是,如果我担心的苦难降临印度,危及印度的独立,那么后人应该知晓,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每当想起这些不幸灾难,他的内心是多么苦闷悲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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