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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五


  ※24、南亚传奇

  英迪拉。甘地夫人是我所见过的最强硬的女总理。她具有女人味,却一点也不柔弱。作为一名政治领袖,她比撒切尔夫人、班达拉奈克夫人或贝娜齐尔。布托都还坚毅冷酷……在社交谈话中,她装出一些女性的举止,向男士卖悄地微笑;可一进入辩论,她那种钢铁般足以同任何克里姆林宫领袖较量的个性,就会表露无遗。

  学生时代我敬仰尼赫鲁和他定下的目标:建设一个世俗的多元种族社会。像大部分英属殖民地的民族主义分子,我拜读过尼赫鲁在英国人的监狱里度过漫长岁月写下的著作,特别是他写给女儿的书信。这些信写得非常优美,他的观点和思绪拨动了我的心弦,激起回响。我同其他50年代的年轻民主社会主义分子一样,总猜想到底会是中国还是印度成为发展的模范国。我希望民主的印度,而非共产的中国获胜。印度虽曾有所建树,比如推行绿色革命,但是人口增长抑制了生活水平和素质的提高。

  1962年4月,我首次以总理的身分访问德里。有人接我到潘迪特。贾瓦哈拉尔。尼赫鲁的官邸同他会晤。那里曾经是英军司令官的住所——两层楼的建筑,有宽阔的阳台,空旷的园林设计令人赏心悦目。我们交谈了半个小时。

  午餐的时候,我们围坐在料想是英国时代留下来的长桌四周,每个宾客有一个大托盘式的银色器皿做“餐盘”。大家在侍应生端来的林林总总,各式各样的饭、北印度烙饼、咖喱、蔬菜、肉、鱼、酸菜和辛辣调味品当中,挑选自己爱吃的食物。不寻常的是大家都用手指抓东西吃。芝和我从来没试过这种用餐法。他们灵巧而文雅地用指尖抓起食物,我们则在食物里胡搅一通,肉汁都流到指节上,搞得儠儠遢遢,感觉狼狈得很。吃甜品前——那甜0品很可口,侍应生端上银色的洗手碗让宾客在放着酸柑片的水里洗净油腻的手指,我这才松了一口气。坐在我们对面的尼赫鲁发现我们无所适从。我解释说,除了筷子,我们通常使用叉和汤匙。幸好此后在德里用餐都有刀叉供我们使用。

  对于我相告的事情,尼赫鲁相当感兴趣,他邀请我第二天再见面。这次,他给了我90分钟的时间。我向他解释了新加坡和马来亚的人口结构,并解释说共产党在新马华人当中很有影响力,因为他们非常成功地把中国从一个腐败又颓废的社会转化为一个有纪律、廉洁而有活力的社会。不过,我告诉他,共产主义根本不适合东南亚,更何况,如果新加坡宣布独立,那将产生灾难性的后果,它必会遭邻国敌视,包括马来亚的马来人,以及印尼的爪哇人和其他马来族群。既然东姑不要新加坡单独同马来亚合并,因为这会使华人的票选势力跟马来人相等,我认为最好的办法是让新马同婆罗洲地区合并。他感到惊讶,但是很高兴,竟然有个华人决心不让新加坡落人共产党手中,或者受北京影响。

  1964年,我结束对非洲的访问后,归途中再度前往德里拜访尼赫鲁。他怄接着身躯瘫坐在椅子里,消瘦得不成人形,说话的声音和姿势都流露出倦弱的样子,精神恍惚。中国在喜马拉雅山脉边境发动攻势,打击了他对亚非人民团结的憧憬。我最终带着满腔的哀伤离开。几个月后,尼赫鲁在同年5月与世长辞。

  我和尼赫鲁在60年代数次见面,让我有机会认识他的女儿英迪拉。甘地。新加坡宣布独立时,我们请印度政府协助新加坡成为亚非组织的成员。印度外交使节团不遗余力地相助。一年后,我到印度向甘地夫人道谢,并尝试引起她的政府对东南亚的兴趣。年轻、乐观、活力充沛的英迪拉。甘地和一支仪仗队在机场迎接我,然后她同我一起乘车到前总督府——现在的印度总统府。

  1966年的访问为时三天,接近尾声的时候,甘地夫人对我坦白又友善。她说,面对一个并非她亲手挑选的内阁,要支撑下去委实不易。部长们各自为政。国大党的头头儿们不认为她能胜任,却想借助尼赫鲁的形象作为来届大选的号召,因此把她推出来。尽管如此,我心里认为,如果她赢得压倒性的票数,她必定会凭自己的意愿去治理国家。

  一件叫人心酸的事看着这个国家逐渐没落,连总统府也显露这种迹象,不免叫人心酸。总统府里的陶器和餐具糟透了——晚餐的时候。我用的餐刀竟然断成两截,几乎弹到我的脸上。冷气机发出吵闹的噪音,一点功效也没有,而印度生产冷气机已经好多年了。男仆身上的红白制服已经退色,他们把我们房间里放在墙边桌上招待客人的烈酒拿走。德里大部分时间禁酒。有一次出席了新加坡驻印度最高专员公署的招待会后返回总统府,两名衣冠楚楚的印度官背着双手随我进入电梯。

  踏出电梯时,我发现他们手里拿着几个瓶子。我向秘书问起这件事。他解释说。他们拿的是苏格兰威士忌。新加坡驻印度最高专员公署在外交招待会上,向来都赠送尊尼沃克牌的苏格兰威士忌给需要应酬的来宾,副官们一人获赠两瓶。印度市面上买不到这种酒,因为当地禁止进口。政治领袖穿着手工纺织布匹缝制的衣裳,在公共场合虚伪地装出平等的样子,企图借此跟穷苦的民众认同。暗地里却拼命敛财。这打击了印度的精英分子,包括政府和军中官员的士气。

  我下榻总统府那几天,以及在招待会上和其他场合同印度领袖的会面,让我看清了真相。1959和1962年尼赫鲁当政期间访问印度,我以为印度具备成为一个繁荣社会和强国的潜能。70年代末期,我认为它会变成军事强国,因为在国土面积上它具备这样的条件,但是令人窒息的官僚制度却使它在经济上繁荣不起来。

  印度官员对于能够完成一份联合公报比较在意——要新加坡给予承诺,跟印度一起,“对越南纠纷一再拖延威胁到全世界,尤其是东南亚表示极大的关注”。印度遵循的不结盟政策倾向苏联,这是保障定期获得武器和军事技术供应的代价。

  两年后,1968年5月,甘地夫人到新加坡来访问。我们就广泛课题交换了意见,从中我得出结论:印度缺乏向东南亚扩展影响力所需的资源。虽然如此,我在197O年访问印度时直接问她,印度是否打算向东南亚扩张海军势力。在场的印度外长斯瓦兰星插话说,印度有意加强经济联系,不过更感兴趣的是保持印度西部海上航道的自由通行。我察觉印度在国防方面的主要顾虑是巴基斯坦,他们担心美中巴会结成同一阵线。

  冷面笑匠想法古怪莫拉尔吉。德赛在1977年当选总理不久,我就同他建立了融洽的关系。早在1969年,他担任印度副总理的时候,我已经认识他。1977年6月,伦敦共和联邦会议召开期间,我在印度驻英国最高专员的官邸跟他共进午餐。当时他80多岁。他是一个笃实的素食者,吃的尽是生果仁、生果、生菜,没有半点煮过的食物。他那天的午餐是葡萄干和果仁,堆在他面前的巧克力原封不动。最高专员并不知道他有严格的饮食规矩,连他喝的牛奶都必须直接从牛身上挤出来,瓶装的都不行。

  真的,共和联邦区域会议翌年在悉尼召开时,澳大利亚总理马尔科姆。弗雷泽弄来了一头乳牛。德赛向我保证,他的饮食的营养成分比一般饮食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素食者都很长寿。他活到“岁,证实了自己的理论。德赛是个冷面笑匠,记忆力惊人,但有一些古怪的想法。

  1979年12月,从德里机场乘车到总统府途中,他说,印度人几千年前就已经到过太空,邀游了各个星球——美国当时正在进行这些活动。我一定是满脸狐疑,所以他强调说:“是,是真的,是通过轮回转世。《福者之歌》有这段记载。”

  甘地夫人在1977年的选举中败北,但于1980年重新掌权。我于1980年9月在德里共和联邦政府首脑区域会议上见到她时,她已失去些许干劲。印度的基本政策上不了轨道,同苏联结盟更堵住一切跟欧美紧密合作的切人点。加上效率低的国有企业支配整个体系,私人企业又不多,外来投资也很少,印度的经济因此停滞不前。纵然有任何成就,增加速度比中国还快的印度的庞大人口也会把它消耗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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