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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13、政府和媒体

  如果我们不站起来回应外国媒体的抨击,新加坡人民,尤其是记者和学者们,便会相信自己的领袖不敢辩驳或辩不过人家而不再尊敬我们……我们必须想办法确保新加坡政府的声音不会在众说纷纭中被淹没。新加坡人一定要知道政府在大事上的正式立场,这是很重要的。

  1959年至今的40年里,新加坡报界已经逐渐脱离殖民地政府所制定的标准。我们通过设定界限做到这一点,这些界限主要是为我们的英文新闻从业员而设的。过去,《海峡时报》集团的新闻从业员深受担任他们上司的英国主编和记者的影响。多年以后,在80年代人行的年轻一代新闻从业员,才意识到新加坡的政治文化和西方的标准不同,现在是这样,将来也不会改变。不过,新加坡的新闻从业员跟美国的报刊有所接触,并受到它们的报道风格和政治态度的影响,美国媒体对当权者总是抱着猜忌和怀疑的态度。华文报和马来文报就没有遵循西方媒体的模式。它们的作风向来是对所认同的政策给予建设性的支持,不认同则有分寸地表示反对。

  跨入80年代,不到40岁的新加坡新闻从业员都是从相同的新加坡学校毕业的。但是英文、华文和马来文报界之间的差异仍然存在,三者之间的文化差距并未弥合,从各报的社论标题。对新闻和读者来函的选择,可见一斑。受华文教育的读者和受英文教育的一群,对政治和社会抱着不同的观点,前者把群体利益放在个人利益之上。

  英文大报《海峡时报》在英国人当老板的时候,公开为英国人的利益服务。英国商行经常光顾它,给它大量的广告生意,殖民地政府也常常提供新闻和刊登官方通告,让它赚钱。没有一份本地英文报的发行量和影响力及得上它的万分之一。

  华文报却必须自力更生。办报的华族富商利用报刊谋求自己的利益。为了吸引读者,他们大肆报道关于中国、华文教育和文化以及在中国爆发的战争之类的新闻。两大华文报,《南洋商报》和《星洲日报》,为两个华裔豪门所出版,报刊编辑是右派投机分子,在他们手下办事的年轻华裔记者却以左派人士为主,好些还是共产党的干部。

  华文、泰米尔文和其他语文的本地报刊,都是从读者的族群利益出发的,并无新加坡意识。以阿拉伯文(爪威文)出版的马来文报《马来前锋报》,则充当泛马来人和印尼人民族主义的宣传工具。

  《海峡》几乎从一开始就非常仇视人民行动党,认定党内非共领导层是口操华语的共产分子的特洛伊木马。《南洋》、《星洲》和好几份华文小报鼎力支持行动党,是因为它推行左派政策,同共产党站在同一战线上。有许多华文报的新闻从业员是亲共分子。《前锋报》不曾因为我们同讲华语的共产分子关系密切而加以排斥,依然友善相待,原因是该报东主,也是总编辑兼董事经理的优素福。伊沙克和我有私交,并委任我为《前锋报》的律师。优素福后来当上新加坡首任总统。报界声称他们是维护真理和言论自由的守卫者,我个人早年在新马两地的经验影响了我对这个问题的看法。新闻自由其实是报社业主为谋求个人和阶级利益而鼓吹的自由。

  在1959年5月举行的第一届新加坡自治邦政府大选迫近时,《海峡》对行动党的抨击变得益发猛烈,目的是要阻止我们当选成立政府。我们决定迎头反击。拉贾拉南曾经担任《海峡》的主笔,他证实了我们的看法,《海峡》的确是为英国人的利益服务的。该报由一个身材魁梧,长得像个恶棍,但是办事能力强的英籍报人比尔。西蒙斯主管。我公开表示要同该报对抗,并恫言行动党倘若在该报处处作对的情况下仍旧获胜,事后必会跟他们算这笔账。西蒙斯对此不敢掉以轻心。报社开始进行筹备,万一被我言中,行动党获胜,编辑部人员在大选一结束就会迁往吉隆坡。我在4月中旬离投票日还有两个星期的时候开出了第一炮:《海峡时报》编辑部人员将会抱头鼠窜,跑到吉隆坡去,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我逐一列出他们的洋记者的报道,其偏见可谓已经到达明目张胆的地步,同时我也发出警告,他们如此猛轰行动党,我们日后会同样猛烈地予以回敬。

  第二天,拉贾拉南紧接着在英文报《新加坡虎报》发动另一轮攻势。该报创办人是以虎标万金油(一种止痛止痒的万应药膏)驰名的华族百万富翁胡氏兄弟。《虎报》决定改变立场,跟行动党为敌。原本担任该报副总编辑已有五年时间的拉贾拉南,被令改变办报方针或另谋高就。他选择了后者。

  我说,我们必须容忍本地人创办的报刊批评我们,我们接受他们善意的批评,因为这些人终究得留下来自食改变办报方针的苦果。“管理《海峡时报》的候鸟之辈”却不然。他们会逃到马来亚,然后从那里大声嚷嚷,要为新加坡的新闻自由赴汤蹈火,死而后已。他们利用《海峡》最资深的本地职员欧亚裔人士莱斯利。霍夫曼反驳我的言论:“我不是什么候鸟。我对这份报纸的办报方针和编辑内容负责,并且准备留在新加坡,即使李先生和人民行动党当政,即使他们利用公安法令对付我……我的家还是在新加坡。”

  话倒说得挺勇敢,但是在投票日前夕,霍夫曼已经动身到吉隆坡。在这之前几天,他在国际新闻学会于西柏林召开的常年大会上致词时说,我发出的威胁是“一群被权力冲昏脑袋的政客的大发作”。他扬言《海峡》是由“生于斯、长于斯,真正有民族主义情操和忠于他们国家的马来亚人撰稿、出版和控制的”。他知道这里头没有一句真话。他呼吁国际新闻学会“一劳永逸地制止某个公然表示要管制新闻自由的政党想要争取民众支持的用心”。可这正是我们有权争取的地方——寻求全民表决授权我们去严厉对付报界的外来利益团体,而这里涉及的是殖民主义者的利益。我们公开主张报刊不能由外国人拥有。

  西蒙斯前来求和我们在大选中告捷。《海峡》的东主和高级编辑一并迁移到吉隆坡,证实了我们的论点:他们是胆怯之辈,目的是要维护英国的利益,根本不是要捍卫新闻自由或获取资讯的权利。新加坡在1965年独立后,《海峡》迁回这里,它的立场出现180度的转变,不但不反对,反而支持行动党,我却未曾因此而对它稍微敬重。当马来西亚的亲马来人政策迫使《海峡时报》集团把吉隆坡的业务出售给当地执政党巫统时,是行动党政府允许英国股东继续在新加坡出版报纸和保有报章的控制权。

  西蒙斯前来求和,《海峡》的经营方针从此改为纯粹从商业角度出发,不再具有任何政治动机。莱斯利。霍夫曼没有返回新加坡,而是定居澳大利亚。我希望新加坡报业有所竞争,因此鼓励其他报社成立。有好几家尝试过,但是都以失败收场。英国百多年的统治为《海峡》制造了垄断市场的条件。《虎报》在60年代结束营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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