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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温森特把自己的爱情告诉了弟弟提奥:

  我现在开始恋爱了,我始终爱着她,一直要等到她最后爱上我。瞧吧,你将要发现还有另外一种力量促使我们行动,那就是充满爱情的心,你一定会大吃一惊的。我迫不及待地需要发泄自己的感情,否则锅炉就会爆炸。

  温森特选择了一个适当的时间,把他的恋爱告诉了他的父亲和母亲。父亲曾经为温森特和凯能够和睦相处甚感欣慰,所以温森特对父亲充满信心。但令他失望的是,母亲对此缄默不语,父亲脸上却毫无表情,他像没有听到温森特的话一样,打着哈哈说:

  “我想起了一个有趣的故事,有两个人走在一起,一个人吃得大饱,而另一个人饿着肚子。”

  这并不是一个什么有趣的故事,而且在温森特看起来没头没尾。他想,父亲是不是神经质了?父亲和母亲都不正面触及这个问题,好像这是一件与他们无关的事,这使温森特感到很伤心。但这并不能减少一丝一毫他对凯的爱。

  他终于控制不住了,正像他说的,锅炉爆炸了。

  那天他在他的小茅屋旁边画画,一种巨大的冲动使他不能自持,简枕在凯的腿上睡觉,凯用一种平静的眼光凝视着温森特的方向,实际上她没有看她眼前的东西,她只是注视着一个虚无的空间,从这种虚无里搜寻她甜美的往事。她的神态使温森特悲痛欲绝,他觉得她不应该把自己束缚在往事的痛苦之中,应该正视现实,因为现在他爱她!

  温森特扑上去,张开双臂把凯柔弱的身子紧紧拥在怀里,像疯子一样发出呓语,他把所有的热情连珠炮一样发射出来,使凯惊恐万状。

  最后他说:“凯,我爱你胜过爱我自己,我一刻也不能离开你!”

  凯在惊骇之后表现出极大的愤怒,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不!永远不!永远不!”

  然后她挣脱身子,抱起大哭不止的简飞快地跑了。

  猝然的打击把温森特的心碾成齑粉。

  凯在第二天就打点行李回阿姆斯特丹去了。

  一种强烈的思念凯的情绪笼罩着温森特,使他夜不能寐。他赶到了阿姆斯特丹,他要见凯一面,听听她亲自表态。尽管在埃顿她已经说了,但他坚信那不是她内心所想的,她只是一时惊愕而措辞不当,说出了违心的话。

  斯特莱克牧师并不理睬他。他的身子像一座山一样挡在温森特面前,然后自个儿背起那封信来,那听起来就像一件公文,或者是例常的传道讲经。

  餐桌上点燃着的一盏汽灯,惨白的光正像温森特的脸。

  温森特把他的焦躁强压在心底,他用最大的耐心恳求姨父:“尊敬的姨父,我爱凯,爱您的女儿,我将用我的全部身心温暖她,照顾体贴她,给她幸福。您是侍奉上帝的,那么请您看在上帝的份上发发慈悲吧,请您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赢得她的爱!”

  姨父一脸的冷漠,“这是不可能的,温森特。凯根本不爱你,你的出现对她只能是一种伤害。”

  “尊敬的姨父,您听着,如果表姐是一个天使,那么我就攀不上她,我无法设想我能与一个天使恋爱。但我认为她是一个具有正常情感的纯粹的女人,而我十分爱她,这是天经地义的,我怎么会伤害她呢?”

  此后,姨父拒绝回答温森特的任何问题,他像面对着一个无赖一样用一种置之不理的态度对他。

  温森特气得浑身发抖,他觉得他的面前不是斯特莱克姨父,而是一堵教堂的冷冰冰的、坚硬的白色墙壁,那是无法逾越的障碍。但是他决不会因此而放弃。他突然像一头暴怒的雄狮,跳起来奔向那盏汽灯,他伸出左手插入汽灯的火焰上烧着,说:“我宁可烧焦我的手,这种疼痛还不如我的心灼痛得厉害。我一定要看到她,哪怕是我的手能够在火苗中坚持的那么一点时间。”

  他手背上的皮肉立即变黑,又变红,一缕烟冒出来,伴随着皮肉烧灼的吱吱声,他的牙齿紧咬着,手臂始终一动不动。斯特莱克牧师忍受不了他那森森的目光和那惨烈而残酷的炙烤。他在惊愕之余一掌打掉了汽灯,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温特森在阿姆斯特丹三天,天天呆在姨父家里,但这样对抗毫无结果,他的精神几乎崩溃了,希望越来越渺茫。

  在小旅馆里,他把自己像垃圾袋一样扔到床上,然后怔怔地反省自己。他想我一定是在什么地方搞错了,要不然为什么谁都反对我?是我不正常,还是他们不正常?我快30岁了,但我从来没有尝过女性温热的肉体之欢,那一定是妙不可言的,我来到这个世界并且生为男人,我就应该有享受女人的权利,我一定要去找一个女人,哪怕是一个妓女!

  眼泪与鼻涕在窗外透入的灯光下闪耀,到后来他竟至于泣不成声。

  第四章 海牙之恋

  1.我总是把你当做一个傻瓜,看来事实并非如此

  西奥多勒斯牧师为儿子出了这样的“丑事”感到痛心,儿子偏离了他心目中某种神圣的轨迹,或者叫一种规则,他认为儿子不能遵守这种规则,那么一定是儿子的过失,而不是规则本身有什么问题。

  另一方面,牧师认为自己应该承担一部分责任,就是他没能自始至终地、坚决地诱导儿子走正道。

  圣诞节的晚上,父子俩大吵了一场,西奥多勒斯对儿子从来没有发过那么大的脾气,他拍着桌子大叫大嚷,叫温森特滚出这个家。争吵的原因是温森特手里捧着米歇烈的书而不愿听从父亲的话到教堂里去。父亲说温森特之所以变成这样,就是因为那些法国书籍坏的事,而那些书里所描写的都是盗贼与杀人犯。温森特坦然地说:“如果让我在雨果、米歇烈和上帝之间进行选择,我感到作家们更有价值。”

  这就是父亲暴怒的原因。

  温森特当天就走了。

  赶到海牙毛威的家里,毛威正在忙于画他的一幅大油画,画的是一个晚霞满天的黄昏,有几匹老马低着头,弓着背,拉着一只渔船,齐心合力地把它往岸上拖。他对温森特的到来视而不见,直到休息的时候,才顾得上跟他打招呼。

  温森特说:“毛威,我不能再呆在埃顿了,我得到海牙来学习,我弟弟提奥答应帮助我。”

  毛威不置可否,他说:“你带些什么来了?”

  温森特出示了一些新习作,那是他在恋爱期间画的,虽然伤感已经过去,但睹物思人,他仍然不免黯然神伤。

  毛威看了作品以后,露出了笑脸。

  “温森特,我总是把你当作一个傻瓜,但我现在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温森特觉得,毛威的直率比伪君子的恭维话好听多了。他感到了一种无拘无束的亲密,所以他开玩笑说:

  “我是一把出鞘的剑,我急不可耐地想到海牙来跟你学习!”

  毛威拍着他的肩。“那当然,太阳正为你升起。”他说,同时孩子气地向温森特眨着眼睛,“不过它仍然躲在云层后边。”

  毛威注意到温森特受伤的手,刚刚痊愈结疤,桃红色的薄皮闪亮透明,好像随时会绷开似的。

  “手怎么啦?”

  “我不小心弄的。”

  “幸亏是左手。”毛威说。

  温森特自己都奇怪为什么烧的是左手,也许是一种潜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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