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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给家里写的信中谈了许多关于艾格尼斯和其他熟人的事情,但对我今后生活产生重要作用的事情,却不得不保持沉默。

  艾格尼斯知道我十分期待着同党组织取得联系,急于过一种积极的、有用的日子。

  我们相识之后不久,她说,假如我同意,她可以为我寻找一个我完全信得过的共产党人。

  这位同志来到了我的住宅。他就是里夏德·左尔格。艾格尼斯知道左尔格博士同样也在为德国新闻界写作,她觉得在新闻工作之外支持左尔格,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我与他见面时,艾格尼斯并未在场,只有我自己。她只是为我们初次会面当了中介入。我不相信她完全清楚左尔格的活动。

  我用不着描绘这个不平凡的人的外貌,他在许多书籍和文章里都出现过。他第一次来拜访我,是在1930年的11月。当时,我们还住在瓦尔特家里。里夏德·左尔格当年只有35岁,我也同样觉得他的确像别人描绘的那样,既有魅力又漂亮。他有一个狭长的脑袋,一头浓密而卷曲的头发,脸上已经有了皱纹,一双深蓝色的眼睛,镶着一圈深色的睫毛,他有一张轮廓漂亮的嘴。

  我现在之所以要描绘一番里夏德·左尔格,也许是因为不在眼前看着他,就无法想象他的样子。

  我们初次会面时,我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姓名对于我来说,也没有什么意义。里夏德说,他听说我愿意支援中国同志的工作。他谈到了反对这个国家反动政府的斗争,他谈到责任,谈到即使给中国同志哪怕是最小的帮助,都会遇到的危险,他劝我再想一想这件事情。现在我还可以拒绝,无论谁都不会埋怨我。

  他看出来我正怀孩子,艾格尼斯肯定也提到过我怀孕的事情。

  听他问我能否在危险情况下参与工作,尽国际主义义务,我觉得受了委屈。我当时并不理解他为什么要冒这种风险,万一遭到拒绝,可不是个人的事情。在我以某种生硬的态度做出肯定答复之后,里夏德沉默了半个小时,然后他仔细谈了在我们住宅里与中国同志接头的可能性。我的任务只是提供房间,并不参与谈话。

  此后不久,便开始了会面。这类会面在里夏德·左尔格领导下进行了两年,直到1932年底。据我的记忆,后来一个叫褓尔”的人接替了他的位置。

  令我惊讶的是,从我与艾格尼斯第一次会面,到里夏德来访,在我看来这段时间是很短的,他是怎样如此迅速地了解到我的可靠性的呢?

  我记得里夏德建议我到一条主要街道上去观看一次游行,不必直接参加进去,扮做购物的样子,作为欧洲人证明我在现场;我站在巨大的永安百货商店门前,看见许多中国人遭殴打,被逮捕。

  在多数情况下,被逮捕即意味着死亡。我注视着那些刚刚被判处死刑的年轻人的面孔,我知道,若是有人向我提出要求,我会为他做任何工作。

  后来我才知道,格哈特·艾斯勒①在那里看见了我,我们在柏林曾经有过一面之交。他让同志们提醒我,往后再遇见这种情况,要把自己打扮成贵妇人模样,比如说戴上一顶帽子。在那之前我并不知道他在中国,自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在那里见过他。

  ①原为德共政治局委员,1928年因反对台尔曼被解除职务,1929年中—1930年底,被共产国际执行局派往上海从事秘密工作。——译注。

  格哈特·艾斯勒知道我父亲在德国工人运动中是很受尊敬的。我父亲是国际工援的积极分子,在进步的资产阶级人权协会中代表左翼势力。作为国民经济学家和统计学家,他每个月都计算一次“最低生活水平”,那些撒谎的资产阶级统计学家总是回避这个问题,可它对于为工人阶级提高工资而斗争的工会却是有用的。这些统计数字都发表在父亲个人主编的《财政通讯》上,我们在施拉赫滕湖的家里把这份杂志当做家里的第6个女儿看待,亲昵地称它为“菲娜”。

  * * *

  结识里夏德之后,我听说他接到共产国际的通知,欢迎我参加工作。

  里夏德很希望我留在他的小组里,他觉得从秘密工作的角度来看,更换是不利的,但是他让我自己拿主意。

  我留在里夏德这里并参加了他的小组,我丝毫未考虑这个小组要执行什么任务。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原来是参与苏联红军总参谋部情报局的工作。

  对我来说丝毫没有改变。我知道我的活动是支援我生活的这个国家里的同志的,而且这种支援是从苏联来的,我觉得这更好。

  我已经无法回忆起我们住在瓦尔特家时每一次会面的情形,但是我为这个小组所做的工作,从与里夏德谈话之后,就在那里开始了。

  我还清楚地记得,1931年2月,我儿子过生日时,里夏德向我表示祝贺,我一方面由于自己忙于生孩子这类私事而感到难为情,另一方面又不无骄傲地把他领到婴儿床旁边看儿子;他弯下身去,小心翼翼地用手推动弹簧床,长时间地,默默地观察着孩子。我当时想,他大概还从未见过这么小的孩子呢。

  瓦尔特帮助罗尔夫在上海谋到了他的职位,还在自己家里殷勤地接待了我们,我在他家做地下工作若是被发现,可能会毁了他那前程远大的职业生涯,甚至更多。关于我的工作,我必须保持沉默,一旦他知道了,或许会给他带来更多的危害。

  瓦尔特是一个成功的、顾体面的生意人。他是一个既聪明又实在的人,他对资本主义制度的弊端是了如指掌的,当他需要它的物质可能性时,他会以嘲笑的态度说些风凉话。他对自己能从底层晋升上来感到骄傲,他有意识地继续晋升。瓦尔特对中国感兴趣并且同情中国。我们之间相处得很好,进行过无数次交谈,在这些交谈当中,我成功地影响了他。瓦尔特作为罗尔夫的朋友,我从18岁时就认识他,他也知道我从前的政治态度。尽管如此,他对我在上海的活动却一无所知。我相信他从未想到我在当时中国的情况下,政治上会如此积极,因为在他看来,这太冒险,太不可思议。

  瓦尔特的家和他的名字,对于地下工作是一种很好的伪装。另外我们也不可能经常在那里组织会面,因为瓦尔特的妻子经常在家里。里夏德建议我弄一个自己的住宅,罗尔夫和我本来也打算搬家,于是我开始注意寻找新的定居点。我们在法租界,即法国管辖的城区,找到了合适的地方。1931年4月1日,我们迁到那里。我们的地址是霞飞路①1464号,后来改为1676号。

  ①即今日之淮海路。——译注

  摘自一封信:

  整个住宅区如同坐落在一座小花园里。从大街上沿着长长的未经修饰的花园路一直走,然后拐弯走上另一条花园路,就直接通到家了。我们从所有四个房间都能看见绿地,看不见别的房屋。

  * * *

  尤其重要的是,房子有两个出口,整个绿地毗邻着两条或者三条不同的大街。

  里夏德和他的同伴们每周在我这里聚会一个下午,有时中间还插入长长的休息。除里夏德之外,还来两个或三个中国人,偶尔也来一个或者两个另外的欧洲同志。我从未参与过这种谈话,我只是警戒着不让同志们受到干扰。会面是在二层楼进行的,下层的房间不安全,怕来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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