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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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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写这些信的时候,我的真实生活内容已经完全变成了另外的样子。这是后话。我回头再讲讲在上海最初几周和几个月的经历。除了忍受炎热、无聊和我在上海“社交界”所遇到的困难之外,在最初几周同中国人丝毫未发生关系。我见到的是肮脏、贫穷和残酷。我那实现兄弟般团结的愿望,我那很想接触人的努力,都失败了。我们心自问,我是不是只能在理论上做个共产党人,不懂得这里的实践完全不同于在家里? 我的身体状况越来越糟糕,因为我不断的恶心。我天天呕吐,身体日渐消瘦。医生们担心我不适应这里的气候,他们把一切都归咎于生活没有规律。直到10月份,我的健康状况才见好转,当然,我感觉到“肠子在蠕动”。医生诊断说,不是肠子,而是孩子在蠕动。我已经有了5个月的身孕,却没有一个医生做过这方面的检查。现在我高兴了,“命运”做出了另外的决定,完全不同于我们的计划,再有4个月,宝宝就要出世了。 天气稍微凉爽以后,我便出去逛大街,假日时,我和罗尔夫去郊游。我读了许多书,上中国语言课,我对自己的进步感到非常高兴。在不知不觉之中我习惯了这个国家,看到了它的人的素质,周围环境的美,享受着它的文化。特别是我在设法理解政治事件方面取得了深入的认识。 * * * 1930年10月28日—30日 昨天,星期天,我们搭乘公共汽车出游了一段,在中国人中间,我们是惟一的欧洲人,别人都有自己的汽车,要么根本不出游。在一条河旁我们走下车来,发现了非常好的道路。偶尔见到一座小村庄和农民住房、竹林、棉花地,到处都是棉花。 上海居住着300多万人口。在外国人聚居区里住着4.8万外国人和140万中国人,另外160万中国人居住在闸北中国人城区。外国人中大约有18万日本人①,6000白俄人(流亡者),7500英国人,1400法国人,1800美国人,2000印度人,1300葡萄牙人,1400德国人。这期间我了解了各种各样关于中国的事情。这里的共产党人在三个所谓红色省份里力量最为强大:它们是江西、湖南、湖北,它们合在一起像德国一样大,有全德国那样多的人口。它们都在苏维埃政府领导下。农村里有公共的土地和谷仓,没有大地主等等。这些省份里的红军合在一起有15万人,在他们背后是数百万有组织的农村和城市居民。 ①大部分日本人生活在外国人聚居的虹口区。 ……两个月之前,蒋介石开展了大规模的“剿共运动”,要在4月份彻底消灭所有的红军。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政府军出动了35万人进入红色省份。 ……外国势力自然都支持蒋介石。这里的121艘外国战船当中的大部分都游弋在扬子江上,与中国舰队一道攻击两岸和江上的红军。 ……下面的事情也有助于了解这里的形势:南京中央政府(蒋介石)在许多省份根本没有影响,这个国家的大部分领土是由将军们私自管理和指挥的。每个将军都有自己的士兵,将军们之间的战争蹂躏了这个国家。在有些地方,南京的将军们和地方将军们互相调剂,比如在剥削他们管辖的省份方面,他们的兵力也互相调剂,因为他们的驻地社会条件十分恶劣。 * * * 我一直还未与党建立起联系。我暗示给我哥哥,同志们在德国似乎尚未采取什么措施。现在我希望得到随便什么消息。虽然这在中国对于已婚欧洲女人来说通常并非如此,但我还是竭力要做些事情,直到我知道自己要生孩子,才停止这种努力。恰好在这个时候,出现了一个工作机会。 * * * 1930年10月21日 令人非常高兴的是,我到底还是找到了一份有趣的半日制工作。我曾经提到过普劳特,远洋国民电报公司的领导人。首先我为他建立一个政治档案室,搜集德文和英文新闻剪报…… 1930年10月30日 我的工作非常有趣,普劳特是个非常喜欢摆架子的人,但他确实是个了不起的亚洲和中国通,我从中也得到许多好处,每当我刨根问底地向他请教时,他总是不厌其详地给我解释一切,当然,政治上是片面的。 * * * 通过普劳特我结识了许多新闻记者,其中就有塔斯社的代表。以资产阶级女人的身份出现在这位同志面前,令我感到十分痛苦。有时我会想,你为什么不去拜访他,把一切都告诉他,说你是一名党员,感到十分孤独?但是,我清醒地意识到,不能这样做。 普劳特认识住在上海的美国女作家艾格尼斯·史沫特莱。在德国时,我就怀着激动的心情读过她的《大地之子》,在这本书里她描写自己那充满辛酸与贫困的生活。艾格尼斯是一个非技术工人的女儿。她父亲既不会读书,也不会写字。她是作为刷盘子女工和摘烟叶女工挣钱读大学的。后来她在柏林菩提树下大街上的大学里工作了多年。她在印度生活过,参加过那里的革命活动。关于她的生平,我在柏林时,大概是1929年或者1930年,还有过一次奇特的经历。当时党在波茨坦广场组织了一次大型书展。扬·赫特菲尔德负责布置展览厅。每天晚上我们的宣传鼓动队都在那里演出。展览搞了4周,从14点到22点开馆。 有一次两个印度人来到我的书摊前,我想把艾格尼斯·史沫特莱的《大地之子》卖给他们,还讲述了书的内容。我详详细细地讲述了艾格尼斯跟一个印度人结婚,后来又离婚的事情。二人当中那个年长的说:“全都对,我就是跟艾格尼斯结婚的那个印度人。” 我知道艾格尼斯作为资产阶级的《法兰克福报》记者在中国工作,她自己却左倾得多。我很想认识她,却总觉得有什么东西阻碍我去接近在我看来如此了不起的人物。 普劳特知道我的愿望以后,便在电话里把我介绍给她。我记得我们约好第二天见面,我向她描述自己:“23岁,身高1.70米,黑头发,大鼻子。”她纵情大笑,回答说:“34岁,中等身材,无特殊标志。” 次日是11月7日,俄国革命13周年。我为我们的住宅买了红玫瑰,至少提醒自己记住这一天。在共产主义青年团里庆祝11月7日多么好啊! 我们约好在市中心见面,立即互相辨认出来。艾格尼斯手里捧着一束红玫瑰,跟我家的红玫瑰一模一样,她要把它送给塔斯社的代表,祝贺11月7日。 我记得,我们坐在震旦饭店的咖啡厅里,艾格尼斯刨根问底地盘问了我一通,由于我知道她的信仰,而且非常喜欢她,自从在上海生活以来,我第一次丝毫未隐瞒自己的世界观。我提到我为自己的孤独而感到不幸,但我未请求她帮助我建立联系,因为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党员。 关于这次会见,我在给母亲的信中写道: 1930年11月10日 ……艾格尼斯看起来像一个聪明的女工。穿着朴素,稀疏的棕色头发,非常活泼的、灰色的大眼睛,她有一张虽不漂亮但却端正的脸庞。当她往后梳理头发时,人们可以看见她那巨大而隆起的前额。她在这里生活得并不轻松。欧洲人拒绝跟她来往,因为艾格尼斯彻底伤害了他们。当年她抵达上海时,封建的美国俱乐部为她举行了一个茶会。艾格尼斯去了,她对一切中国东西都非常感兴趣,她问是否有中国人参加,回答说:没有,我们这里没有中国人会员。她又问道:也没有中国人顾客?回答说:中国人不许进俱乐部。听了这话,她起身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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