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零到亿万(18)

一八

　　这在中国人看来也许是见惯不怪。中国人长久以来习惯了售货员冷淡、恶劣态度的“白脸”，以至于改革开放后对售货员热情待客推销商品的“红脸”反而感到害怕和不自在。而对于和田一夫来说，实在是咄咄怪事，乃至于令他终生难忘。

　　日本的商界由于竞争激烈，服务的质量和水平不断提高，“顾客是上帝”的口号并非虚言，因为商家都切身体会到顾客是他们的衣食父母。对于光临的顾客，店员从进门鞠躬“多多关照！”到出门送行“欢迎再次光临！”都是约定俗成的规矩。

　　和田一夫从商以来，受父母为人的影响，遵奉做“愉快商人”的信条，不要说顾客买多买少、买与不买一样热情，就是受了顾客的误解与委屈，对顾客仍能笑脸相迎，虚心遵从，哪见过对顾客如此恶劣的态度？

　　和田一夫暗自思忖：“巴西的民众非常乐观活泼，但几百万人口都市的百货公司、怎么服务质量还停留在19世纪那种落伍的形式上，实在与时代的发展太不相称了！”

　　马赛百货公司的所见所闻，给和田一夫以直观的启示：八佰伴在巴西大有可为！

　　看到圣保罗市这间最有规模的西欧百货公可，以如此恶劣的态度对待顾客，和田一夫完全有理由相信：这里是八佰伴可以大展拳脚的好地方！

　　走出这家不懂得赢得顾客欢心，不重视顾客存在的马赛百货公司，和田一夫心目中天秤的砝码已重重倾向于投资一方，他在心中毫不犹豫地敲定了到巴西投资的决定！

　　此行不虚！

　　＊＊＊

　　和田一夫回到日本，满面春风，信心百倍。

　　他立即召开了主要高级职员的会议，把去巴西找出路的意思与合作人说了。和田一夫简要叙述了出访巴西的见闻，并胸有成竹地说：

　　“只要我们把国内的做法原原本本移到巴西去，把服务顾客、方便顾客和重视顾客的经营方针，照样用到圣保罗去，当地人就会乐意成为八佰伴的长期顾客。”

　　可是，他的合作人却顾虑重重。

　　他们说：“国内的业务，正被大集团包围，这个时候在遥远的异邦开辟新战场，恐怕不是明智的举动。”

　　论调依旧，这是和田一夫早已料到和圈内朋友提醒过的。

　　但和田一夫自有他的思想武器。

　　这就索尼公司总裁盛田昭夫先生的间隙理论。

　　盛田昭夫认为，一家企业只是一个圆圈，无数企业便形成了许多圆圈。但是，圆圈与圆圈之间，有一些不画入任何圆圈的窨，这就是间隙空间。

　　和田一夫话锋一转：眼下，八佰伴正处于大集团包围的困境，只有从间隙中求得突破，闯出一条生路！一味死守，就会事与愿违，连老家底也守不住！

　　和田一夫慷慨激昂地鼓动说：与其束手待毙，不如奋起求生，进军国外，把八佰伴扩大为世界性企业！

　　“我们要有信心。我们的目标是：做百货超级市场业中的索尼公司！”

　　和田一夫的合伙人——主要是和田一夫的家人：父母和三个弟弟及董事土屋高德，听了和田一夫有理有据的一席话，对他的海外计划有了初步的认识，知道并非一时的心血来潮，白日做梦，而是有切实的依据和充分的考虑的。况且，国内的危机，若不出奇招，八佰伴只有死路一条，不如大着胆子出去闯荡闯荡，也不失为一种方法。

　　经过充分的思考，大家最后一致支持了和田一夫的海外突破计划。

　　和田一夫心中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长久以来对此计划秘而不宣，一是怕未到火候，未必能实施，二来就是顾忌高级职员的阻力。

　　对于谨慎、保守的长辈来说，这个想法实在过于冒险了。内因未解，外忧又来，搞不好内外交困——消极、保守的人很容易被这种推论吓破了胆。但是，要想企业得到大发展，就必须有改革的勇气和冒险的气魄！

　　所幸父母虽不甚理解，但开明豁达，总能给儿子以最大的支持！其他几位合作者亦深明大义，不固执己见。

　　大家能一条心，为八佰伴的发展尽心尽力，这是最可宝贵的财富！

　　和田一夫如释重负，深感庆幸！

　　＊＊＊

　　事不宜迟。和田一夫立即成立了海外业务组，任命大弟和田尚己为负责人，副手是土屋高德董事，一同协助策划巴西八佰伴的诸项事宜。

　　诸事落实，和田一夫旋即展开他的另一项计划，这就是和田一夫的第二步努力：取得八佰伴全体职员的共识和一致同意。

　　八佰伴有过千职员。这就意味着，这是一项工作量甚大的艰苦的思想工作！在老板说了算的独立企业中，职员与决策无缘，所以似乎并无此必要。

　　和田一夫这么做，是本着一种朴素的认识。他觉得，八佰伴虽是我家族的事业，但投入八佰伴的每一个成员，都是大家庭的一分子，正是这过千职员，为这个大家庭贡献智慧、汗水，乃至于青春，八佰伴的事业才得以延续和发展。

　　眼下要开始企业业务国际化的大计划，不能只取得家族内的同意，还要取得每一个八佰伴的职员的同意，才能开始这一计划。费时费力再多，也在所不惜！

　　和田一夫历来重视职员的思想工作。他认为企业的发展，人的因素是第一位的，至关重要！这是从早年的一次工人罢工中得到的宝贵教训。

　　和田一夫重视做人的工作，也长于做人的工作。与工人谈话是他的一大乐事。他培养出了一大批善于做人的思想工作的干部，还归纳出了“一人抓百人”的工作方法，使八佰伴企业在遍布世界之后，始终保持了职工奋发向上、团结进取的独有风貌。

　　果不其然，“八佰伴要在国内面临重大挑战之时，去开拓世界市场”的观念晓之于众之后，犹如一瓢凉水倒入了滚沸的油锅，立即引起了一场热烈的争论。

　　持怀疑态度的说：“社长，你得保证成功才好开始去做。”

　　怀有不安心理的说：“社长，你不是想抛弃我们不理吧？”

　　……

　　种种意见通过各部门的主管反映到和田一夫处。面对着猜疑、不安、反对和误解，和田一夫没有震惊，也不恼怒，他的一颗宽厚之心充满理解之情。

　　八佰伴的业务，在过去多年能迅速发展，主要是靠全体职工的全力支持。八佰伴的前途，就是大家的前途，大家对此极为关切和忧虑，是可以理解的。

　　和田一夫同时也意识到做好职工工作的重要性和必要性。能调动这千余人的积极性和让他们处于糊涂、混乱的思想状态，其差别不啻霄壤！

　　和田一夫决定：要好好跟他们讨论，让他们明白在困境中求胜的战略非做不可！统一他们的思想，把职员们的干劲拧成一股绳！

　　八佰伴全体动员，进入了一个热火朝天的讨论阶段。

　　经历了毛泽东时代的中国人，对此景象一定不陌生，那就是：开会。大会连着小会，人人踊跃发言。

　　八佰伴眼下便是这般景象。职工下班之后便主动延长时间，各就各位，坐拢一圈讨论。只是他们不是在进行政治运动，而是讨论企业的生存发展。

　　和田一夫先召集全体职工开了一次大会，把八佰伴展开海外战略的意图、环境形势及将八佰伴升格为国际企业的长远目标，原原本本晓谕于职工。

　　不料，这番大聚会上的长篇讲话，引发了“一石激起千层浪”般的热烈议论，久久难以平息。

　　和田一夫顿悟：统一思想，不可能毕其功于一役，还需耐心细致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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