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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


  过了一周、我一无所获,作为一个除了实地考察就成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读书和写作的人,本应是耐得住寂寞的,可老实说,这时候我已经有些耐不住了。这时的心情,就如同一个垂钓的人,在冷风里或者太阳底下的河边蹲了一整天,那浮子却纹丝未动!然而,我不是蹲了一整天,而是蹲了整整7天!

  第8天,我实在忍受不下去了,吃罢早点,我终于跨出门,径直上了楼。

  我当然知道本杰明不在家,因为我每时每刻都在注意着楼上的动静,连做梦也在关注。我去楼上的目的,是要看看那个妇人在不在。

  我住三楼,本杰明住四楼,我不知道那妇人住在几楼,但肯定住在本杰明的楼层之上,从她那天关门的响声判断,她应该住在五楼或者六楼,我先到五楼去看,五楼是一个废弃的仓库,门也没有一扇,里面有一些生了绿锈的铁片和一些肮脏的发出浓重霉味的口袋,看那样子,曾经装过诸如化肥、食品一类的东西。出于一种特别的心理,我进屋去转了转,我的脚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听起来空空荡荡的,特别古怪,我踢了一脚地上的铁片,铁片立即烂了,紧接着,我的鞋子上竟冒出一股细小的青烟来,鞋尖在一分钟之内腐烂了!我大大的吓了一跳,马上飞跑出门,将鞋子脱了下来。这铁片上肯定沾上了什么腐蚀性极强的东西,我怕把脚也给我烂掉,好在鞋子只是腐烂了一点,没有接着烂下去,我才战战惊惊地重新将鞋子穿上。我的心跳得很厉害,仿佛海水击打着岩石的声音。我在那里站了好半天,才勉强定了神,继续向上登去。

  六楼虽然有门,但那门上的油漆,大部分已经脱落,就跟本杰明住的地方一样,不仅门,连外墙上的墙灰,也一张一张地翻卷过来,像一片片枯黄的树叶。看这情形,也不像有人住。我站在门边,不敢贸然将门拉开,小心翼翼地向里张望,里面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我扬声喊道:“有人吗,里面有人吗?”我发现我的声音怪怪的,像是刚从冰窖里捞上来。没有人回答我。我再问了一次,还是没有人回答我。到这时候,我才缓慢地拉开门,当外面的光线照进去之后。里面亮了起来,可是,一个纸片也没有。

  我差不多是绝望了。

  回到自己的住处,我想,我是不是应该放弃呢?这两个人,真的有什么价值吗?说不定,就像市民管理所提供的材料一样,他们只不过是平凡到极点的小人物,毫无特别之处,如果本杰明还有一点特别的话,就是他胆敢一个人住到这鬼楼里来,但是,对一个结婚不久就死了太大的人,孤单已经不只是一种习惯,也许已经形成了一种性格,如此看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了。

  可是,那个妇人呢?那个只露了一下面就神秘失踪了的妇人又是怎么回事呢?我不愿再去思考,说不定,正如房产商所说的,根本就不存在这么一个人,只不过是我认错了,或者是幻觉;即使有这么一个人,也可能是路过,或者跟我一样,是来找人的,没找到人,她就下去了。我虽然在密切注意她的动向,但哪有不走神的时候?下几步楼梯,只需要一闪念的功夫。至于她听到本杰明·巴尔莫雷斯的名字就发抖,说不定她也听说这里住着一个古怪的老头儿。可这样的解释显然是不大能讲得通的,是拙劣的,可我叉有什么更好的解释呢?再有一种情况就是,她根本就没有发抖,只不过是我自己在发抖,因而也就觉得人家也在发抖。

  我简直想放弃了。

  那天晚上,我再没心思关注楼上的动静,只想好好地睡上一觉。第二天一早,就离开这个鬼地方!

  由于长时间高度紧张而导致的精神上的疲劳,我那一觉睡下去就不知道醒来。当我伸一个懒腰并终于睁开眼睛的时候,太阳已起来老高——我已经错过航班了。

  我苦笑了一下,下楼随便吃了早点,又回到屋子里来。

  我必须在这里再呆上一天。但是,对我这个失败者来说,再呆一分钟也是多余的,更是困难的,我百无聊奈,无所适从。直到这时候,我才想起那个曾经给了我许多安慰的东方女子。在马尼拉,我曾经有过一个情人,当然那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后来,为一件小事,我们闹了别粗,分手了。现在,她不知起床没有?昨晚,她又跟谁同眠?我想去找找她,这愿望相当强烈。但是,每每遇到这类问题,我都会很快发现自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我又倒到床上去。

  我管束不住自己的思想,禁不住异想天开,想到最后,我就想到了我远在美国的妻儿。我真的该回去了。

  然后,我又睡了过去。

  当我醒来的时候,只感到腹中空空、饥肠辘辘。原来,又近黄昏了!

  休息够了,我的心情好了许多,我起了床,精神百倍地穿戴规矩,打算再到那石廊上去走一道,明天一早,就跟这古怪的城市“Bye Bye”。天气太热,当我出门之后,才想起应该拿一把扇子。于是,我返身回屋。当我开门进去的时候,我的头皮都发炸了。

  楼顶上有声音!

  我立即轻手轻脚地关了门,神经高度紧张地听那楼上的声音。

  那声音明显是拖鞋擦击地板时发出的,嗤嗤嗤的响。不管是什么样的声音,只要有声音,就证明那上面有活物!

  我突然醒悟,楼上的那个人,肯定一直在家,而且,他也知道我在注意他,因此数日不出门来。他肯定在更加严密地注意我,当他发现我出门去之后,才出来活动。

  我现在的任务是,绝对不能让他知道我回了屋,而且,我必须以最快的速度与他碰面,否则,再过一阵,他又会“消失”。

  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他既然这么小心翼翼,绝对早有防备,门肯定是闭着的,我通过什么方式才能与他见面?……总之,我肯定不能去敲门。

  我开始观察我的屋顶,这种屋顶,是东南亚一带普通的搂面,潦草地抹了些石灰,可是,它却无一点缝隙可钻。我又走到窗边,慢慢地撩开窗帘,看有没有水管通到上面,如果有,我一定会不顾一切地沿着水管爬上去的。

  可是也没有。

  我急得在屋子里踱来踱去,为了不弄出任何一点声响,我赤着脚。听楼上,那细微的声音还在响。这既让我兴奋,又让我紧张,我生怕那声音在突然之间就无声无息了。

  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我想出了一个毒招!

  我定了定神,轻轻出了门,然后,又轻轻迈上搂梯,走到本杰明的门边时,我小声叫道:“开门,我是奥利波多·保罗·吉加。”

  我的声音当然是故意变了调的,但是,我从来没听到过吉加说话,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声音,我只是凭着感觉行事。这是我最后的一次机会了,不成功,我便只有打道回府!

  可是,当我的话音一落,里面突然什么声音也没有了。

  我又怪腔怪调地说道:“我是保罗·吉加。”

  我再次听到声音响起你可以想象,我当时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除了紧张,简直没有别的。当我听到那声音到了门边的时候,我真想逃跑!天啦,要是里面的人开门后发现我不是吉加,他会对我怎样,会杀死我吗?我不知道!我只是凭着一个研究者的职责,感情用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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