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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


  我吸毒后反复无常的情绪大起大落使克拉拉感到厌恶,她来看我的次数越来越少,但这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每一天,每一个人,每一件事都没有了任何意义。我的生活已经变成了一场廉价的二流电影。

  我没有什么地方可去,就总是在店里呆到很晚,抽大麻香烟,快活地在飘飘然的状态下炫耀卖弄。有一天晚上,我看见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匆匆走过。她身材苗条,有一头长长的黑色馨发,我看着她走进马丁店楼上的公寓里,心里想,我得了解了解那姑娘的情况。第二天我问马丁的同居男朋友戴维她是谁。“‘她是楼上的房客,美国人。”他说。“挺漂亮的小妞。”我暗想道。后来那天上午我去买香烟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店里有十几本杂志的封面上都是这个女孩,半裸着在阳伞下接着姿势照的。现在我更加迫切地想要见见这位漂亮的美国邻居了,便买下了店里所有的杂志。我撕下了封面,把它们贴在商店的橱窗玻璃上,那晚她经过时惊异地停下了脚步,大笑起来。我从店里走出来,开玩笑地说:“不知道我们还有这么有名的邻居呢。”我作了自我介绍,我们站在街上聊了一会儿。她的名字叫兰挪,我满怀勇气自己提出到她的公寓里去喝点什么。我使劲想和她做爱,但是当她脱得只剩下村裤时却拒绝进行下去,说我们应该先互相多了解一些。彻底的做爱不得木等到第二天晚上。

  兰娜想做一个摇滚歌星,当她在等待获得名扬世界的机会时,她靠做摄影模特或买卖廉价首饰维持生活。我的投机取巧的买卖方式给了这个野心勃勃然而十分单纯的年轻女孩极深的印象,我们谈到深夜,我照例神侃开了我在兴奋剂作用下的幻想。我告诉她我和埃尔维斯的经纪人汤姆·帕克上校间的友谊。“认识他很多年了,明天我替你打电话给他。”我说,一面仍努力想把手伸进她的衬裤里去。我一直没能给埃尔维斯成他的经纪人打通电话,但是第二天我搬去和兰娜住在一起了,她成了我废旧品店的合伙人。我向来没有关心过钱的进出方面的事,现在干脆把一切交给了兰娜。对于我,做生意只是逃避令人痛苦的现实的一种游戏。

  在内心深处我感到非常悲哀,但我使自己不停地吸食毒品,永远处于晕乎乎的状态中,因而在某种程度上能够不去想它。但是从医学角度看来,我开始注意到毒品在我身上产生的反应有了很大的变化。许多年来我可以一连数目都处于兴奋的快感之中,可是现在无论我服用多少兴奋剂,这种兴奋快感只能持续几个小时。我的新陈代谢机制对于毒品产生了抗药性。我开始记不起自己每一个小时都在做些什么,精神状态比看起来的样子要糟得多。我常常开始准备做一件事可又忘记了要做的是什么,或者发现自己在一家商店里仅不知道自己要买的是什么。

  有一天我发现了一些偷来的珠宝,那是我一年多以前在一次吸毒后的飘飘然状态中藏在地下室里的,藏起来以后就忘记了它们的存在。我把这些珠宝塞进了口袋里,结果又给忘了。

  为了吸引过路的人群,兰娜开始把装饰性首饰陈列在店铺门外,卖得很便宜。那个星期六上午,忽然不知从什么地方来了成面的人。好像发了病的足球迷一样,他们拼命互相推挤,争着在耳环和项链里细细翻来找去。我在晕晕乎乎的状态下把偷来的珍贵的珠宝首饰和不值钱的假玩意混在了一起。一切乱成了一团,什么东西都比平时卖得快得多。也该卖得快,二十便士一只钻戒太值了。具有讽刺意义的是,这个疯狂的插曲使我们的生意火暴到了令人难以相信的程度,因为消息不胜而走,从那以后人fi]总是成群结队地拥到我们商店里来。

  许多人不明白究竟我的行为是为了掩盖什么而做出来的表演,还是说仅仅是一个痛君子为了给自己取乐而进行的游戏。这儿是一个有大把票子的精神上困惑忧虑的人,似乎一心一意要把这些票子送人或扔掉。谁能够对像我这种行为的人作出任何评价来呢?一会儿他穿着一件破大衣和酒鬼们坐在一起喝得醉醋酸的,可是几个小时以后却又坐着出租车离开一家服装商场。起初装疯卖傻是为了摆脱犯罪团伙的一个游戏。这种做法是不是出了大毛病?是又不是。我吸毒吸得太厉害了,即使今天也无法说清什么时候在装假,什么时候是真疯。

  克拉拉那个周末要到澳大利亚去了,她来向我告别。我们知道我们之间一切都结束了,正站在我的店门外吃着冰激凌告别的时候,卡米拉突然闯来了。她大喊大叫,要钱给梅登黑德的房子做完内装修。克拉拉在一边不敢相信似的看着,在争吵当中突然一个大蛋卷冰激凌拍在了她的脸上。我是怎么做的呢?叫卡米拉滚蛋吗?没有,我把钱给了她。这是非常愚蠢的,但是也许和艾伦一样,我无法从幻想中醒来,便用给钱的方式来维持这个难以捉摸的梦境。现在不是要让医生检查我的脑袋是不是疯了,而是到了应该把我的脑袋整个砍下来的时候了。

  当吸毒又一次导致恐惧妄想狂时,我完全生活在了现实之外。我认为全世界都在和我作对,但是我应该最怕谁呢?龙尼·克雷翻过监牢的高墙来攻击我吗?还是警察、内希兄弟、小短腿,或者说不定是乘着装甲运冰激凌车回来的我的妻子?这是一个我永远无法从中醒来的活生生的噩梦。

  一天上午,多年吸毒的恶果终于攫住了我,我倒在大街上,哭了好几个钟头。商店和整座大楼都关闭了,剩下的古董废旧品和我生活中的其他一切一样,不知怎地都消失了。最后的一天我喝醉了,在窗子上留了一张很大的通知,上面写着:“永别了。和阿波罗11号一起上了月球。”这是美国人在月球上的最后一天,也是我具有清醒神志的最后一天。

  我身体上和精神上全都彻底崩溃了,大脑里永远丢失了一个主要部件,一连好几天我躲在兰娜公寓的小橱里。

  末日一天比一天临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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