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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我从来没有打过卡米拉,但是为了使她不再尖叫,我总是打碎房子前面的玻璃窗。所有邻居都能听到的玻璃破碎的声音使她吃惊得闭上了嘴。这是保证能得到和平的良方,它发生得如此经常,当地的玻璃匠甚至创造出了一个省时间的办法。他们量好了每一扇窗子,编上号,这样我打电话时只要说:“今天是六号。”打得最厉害的时候他们一周甚至要来四次。“啊,又是二号。这星期不错呀。”玻璃匠常常在电话上开玩笑道。

  在暴风雨中也有奇怪的间歇,那是我们做爱时的平静的晚上。在这样的一次平静后九个月,我们的第二个女儿安东尼娜出世了。当卡米拉的身孕明显后,一切变得有了点人情味,甚至邻居有时也问我妻子怎样了。安东尼姐出生的那天,我带五岁的特莎到产院去看她的新妹妹,特莎激动极了。母女俩看上去极美,但是卡米拉的表情使我感到她甚至不愿让我抱婴儿。那天下午,两个女邻居在我家的车道上向我跑来,问道:“怎么样?”“是个小女儿。”我答道。她们转过脸互相看着,说:“我们明天得去看卡米拉。”然后也不向我道别就走了。我觉得自己像个医院来送信的门房,好像我和婴儿毫无关系,也无所归属。

  可悲的是,这是事实。我透过兴奋剂的云雾来看世界,我确实无所归属。

  安东尼娜出生的时候,随着我的毒瘤越来越大,我已是一只活药瓶了。我从来不和她在一起,也不再和特莎玩了。可怜的安东尼娘连她姐姐都不如,她姐姐至少还有短短的几年看见过一个吸毒成瘾的爸爸,可安东尼娘根本就没有爸爸。

  没有哪个孩子该有一个这么坏、毒瘤这么大的爸爸。

  安东尼娜出生后头几个星期,家里的情况稍好一点,但很快争吵又一如既往地开始了。读到约翰·列依和辛西娜要离婚的消息时,我心里想,没有任何东西是永恒的。谣传就连甲壳虫乐队也要解散了。报纸上惟一正面的消息是杰姬·肯尼迪嫁给了奥纳西斯,但就连这似乎也显得快了一点。

  我的父母开始每个星期日下午来我家,但多数时候我在楼上睡觉。有一天我醒来时听见楼下有叫喊声。我母亲建议卡米拉改信犹太教。我父亲对挂在我们厅里的耶稣十字架表示了不满。喧闹声不断,但是等到我的药丸起作用使我清醒过来、终于罐盼着走下楼的时候,我的父母已经走了。卡米拉在一阵歇斯底里大发作时,表示永远禁止他们来我家或看孩子们。从那以后他们再也没有来过。这太遗憾了,因为我父亲确实爱来看孩子们,也许他现在意识到他过去从来没有好好看过自己的孩子。为了他我感到十分难过,但是不像一个正常的男人会对妻子的决定提出异议,我只是用了更多的兴奋剂,砸碎了一扇玻璃窗,离家而去。到这时我们的婚姻已是一场闹剧,家只是我睡觉和存放毒品的场所。

  父亲在赌博中把钱输得精光。他还有房子,但这就是他仅有的一切了。我父母惟一的收入是出租旧店的微薄租金和我每周给他们的二十五英镑。我一直都骗他们,说钱是特里给我父亲的,为的是不让他开一个公司去和特里竞争。这是个谁也不会相信的荒唐故事,但是这使他免于需要向我表示感谢。我利用我古老的准则,我是在拿钱买我父母的爱。即使是瘾君子也希望他们的父母关爱他们。有一天我爸爸和我吵了起来,我在火头上,而且毒性大发,就尖叫着说:“那该死的钱是我给你们的。现在是那个抢提包的贼在供养你们两个乡巴佬呢。”话刚出口我就后悔了。我对他们是又爱又恨。

  就在我对父亲发脾气后一个星期,我送父亲到了医院,当医生告诉我癌已在他全身扩散后,我几乎崩溃了。卡米拉听到他的病情时却无动于衷,仍拒不同意让他看看孩子们。“我爸快死了,你这个臭婆娘,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他?”我嚷道。但是一点用也没有。她坚决不肯和解。那天上午我坐在楼梯台阶上,为这个无法解决的局面伤心大哭。“滚蛋,你个婊子,”我喊道,“把你该死的妹妹全带走!”

  我爱过的这个女人如此冷酷漠然地对待我得了癌症的父亲,现在我连看她一眼都觉得受不了。我伤心至极,失去了理智,逼着卡米拉和孩子们当场搬到附近一家旅馆去住。我开车送她们去旅馆时歇斯底里地大叫:“该死的钱!从头到尾你们这些杂种要的就是我的钱!”在一阵大怒下我把几千英镑扔到了车窗外面。回家的路上我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去找扔掉的钱,但是已经没有了。对于一些那天下午在托特里奇附近走过的人,那是个幸运日。

  我开始蔑视金钱,终于认识到了它带给我的只有虚伪。

  第二个独自在家的晚上,我正在看电视上尼克松庆祝他在美国大选中获胜时,门铃突然响了起来。面前是两个带着毒品搜查证的警察。用不着有爱因斯坦的脑子就能知道是谁告的密。我顿时慌了,想着楼上还有几百瓶安非他明呢,法院决不会相信这些都是供我个人服用的!我会被指控为贩毒犯。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警察只拿到了一个大瓶子的毒品,相信这就是我的全部所有。他们把我带到当地的警察局去,指控我拥有毒品,取保释放,等待下个星期出庭。

  回到家里以后我冲上楼准备去拿掉所有别的毒品瓶子,生怕警察再度搜查。我打开放毒品的柜子,惊恐地发现里面只剩下了一瓶。我发疯般搜遍了所有藏放的地方,包括阁楼上,但是很快我就意识到,不必再害怕警察会找到更多的毒品了。已经没有了!

  我整整吞掉了那么一大堆该死的药丸!整个一船货,足够十年的供应量,不到五年就光了。

  现在真到了恐慌的地步了。我面临着重大的问题,不是被警察指控,不是老婆和孩子在旅馆里,也不是身患癌症即将死去的父亲。我的问题要大得多!我没有兴奋剂了!我得找到新的来源,可是到哪儿去我呢?一开始我找了六个私人医生给我开安非他明的方于,可是这比起我对毒品的可怕渴求来只不过是杯水车薪。我总是没有足够的毒品,绝望之下我撬开了当地的一家药店,这至少暂时提高了我的储存量。我得找到一个长期的解决办法,于是开始制定我的终极计划——武装抢劫,但目的不是钱。我的想法是去武装抢劫一家制药公司。这回将是“安非他明大劫案”,一麻袋一麻袋的毒品装上军用卡车。对于像我这样的痛君子,这是个终极梦——弄到足够一生享用的药丸。储存着大批毒品所给予我的安全感就和别人看着自己的银行存单时的感觉一样。感谢上帝这次“安非他明大劫案”始终没有离开设计图板。

  后一个星期我惊异地在巴尼特法院门外看见了父亲,在我为钱的事辱骂他以后,他还能这样对我,真是太好了。这次我是初犯,罚款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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