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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她不住口地道歉,说她没有什么东西给我们,解释说她丈夫突然去世后,家里什么也没有了。“他是个非常出色的男人。我爱他!”她神经质地哭着,两只手往上一甩一甩的。房间里到处是死者装在镜框里的相片。最小的女儿拿起其中的一幅大声说道:“爸爸,这是爸爸!”“住在天堂里。”四个孩子中最大的说。浑身上下一身黑衣的伊莎贝拉伤心地哭着,亲吻了一下相片,然后把它紧抱在胸前。她呼唤道:“乔治,我的乔治。”四个小姑娘拥抱着她。这个女人不仅仅爱她的丈夫,她对他崇拜得五体投地。直到那时为止,我一直以为这样的爱只存在于电影脚本之中。

  终于,伊莎贝拉平静了下来,能够好好欢迎卡米拉了。我们都坐下了。有了我带来的许多礼物,这小小的房间里充满了激动,孩子们跳跃着,猜测着每个包里会是什么东西。在她们母亲的建议下,她们把礼物放在了一个角落里,到圣诞节早上打开。我们刚到家对,卡米拉看到她母亲这种状态,心里很难过,这时也轻松下来,成了荣归故里的英雄。她爱她的家人,但父亲死后她感到肩负不了这过于沉重的责任。她的母亲把存了多年的一瓶红葡萄酒打开了,我们每人都喝了一杯。接着我喝起了在飞机上买的白兰地。那几个小姑娘一个接一个地在地板上的一个大床垫上睡着了。卡米拉和她母亲谈着家里人的新鲜事,常常会说起马耳他话来。我感到这家人如此充满爱心地依附在一起,着实是令人感动。伊莎贝拉堆一能给予这些孩子的就是爱,她有着大量的爱。不久我就在地板上自己临时床上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我醒来时,发现四个兴奋的女孩子在等着卡米拉从商店回来。她们都是漂亮的黑头发女孩,穿着式样简朴的裙衣和凉鞋。最大的罗丝安娜十三岁,下面是八岁的约瑟菲娜。七岁的路易莎和五岁的劳拉。卡米拉回来时孩子们高兴疯了,看着她买回的一包包东西大声喊叫;“这儿有咸肉!菜,装在盒子里的鸡蛋。”她们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这么多食物了。伊莎贝拉小心地把东西从她们手里拿下来,放在了她们够不着的架子上。她们没有多少钱,平时的食物都是些最基本的,多半是通心粉。面包和橄榄油。

  黄昏时分,由于房间里太拥挤了,我开始独自坐在乎屋顶上。从那儿,停满了小渔船的港湾一览无余,令人惊叹。伊莎又拉在屋顶上养了两只蛋鸡,鸡蛋对这个贫穷的家庭是奢侈品,她自己从来不吃,只有女儿们轮流吃。我在城市里长大,所以把这两只鸡当成宠物,非常喜欢它们,管一只叫查利,另一只叫弗雷德。一晚又一晚我喝醉了以后就满屋顶追它们。我最喜欢的是查利,它跑得快,可是蛋生得少。

  圣诞节前夜我感到十分激动,想要给这些可怜的孩子们一个永生难忘的惊喜:仙境里的圣诞节。我到当地的店里买了价值三十英镑的糖果,装了满满四个大手提物品袋。我把店里的全部存货都买光了,店主老太太惊奇得目瞪口呆。那晚,当女孩子们睡着了以后,我在地板上铺了一英寸厚的一层糖果。早上她们醒来时,我告诉她们夜里下了糖果雨,她们高兴地笑得闭不上嘴。她们跳着扑到我身上亲吻我,伊莎贝拉在一旁微笑。

  我找到了自己的准则——给别人买足够的东西,你马上得到爱的回报。此后许多年这都是我的行为主导。有足够的钱,我就能买到我需要的所有的爱。我是个出色的贼,因此永远不再会缺少爱。我为什么早没有想到这一点呢?

  在卡米拉和她的母亲开始准备圣诞节晚餐时,我进了街尽头的一家酒吧。喝了许多杯白兰地以后,四个小姑娘全都出现在门口喊我:“晚饭做好了!”回到屋子里,我看见伊莎贝拉四周像是有几百个滚开的锅围着她。我们都挤坐在那张小桌子旁,这时我突然意识到我们要吃的是什么了。“啊,见鬼,不!”我大叫着冲上了屋顶。“我们吃的是查利!”

  我已经相当醉了,这时大哭起来。伊莎贝拉跟在我后面,问我出了什么事。我一面哭一面解释:“我爱查利,我们不能吃它。”“我还爱我丈夫呢。”她说。‘可是你并没有吃他呀。’我嚷道。“你是个好人,”她说,想让我平静下来,“你给了孩子们这么多东西!从来没有别的人为她们做过任何事,我只是想给你应得的圣诞节晚餐!”伊莎贝拉对我的热情使我十分感动,我两只胳膊搂着她不断地抽泣:“我要给你一套房间、电视、冰箱、电话,一切的一切。”她搂着我说:“我爱你。”领着我回到孩子们中间,她们正快活地大吃圣诞节晚餐,吃得满脸都是油。至少查利没有白死!

  后面的几个晚上,我常常和小姑娘们一起躺在地板上,醉醺醺地给她们讲神话故事。她们像崇拜偶像一样崇拜我,我感到很高兴,仿佛我平生第一次属于了一个家庭。每晚等孩子们睡着后我就到酒吧去,不等过了半夜不回来,但伊莎贝拉总是准备好热汤等着我。我简直无法相信这个女人有多么关心我。

  作为给她的圣诞款待,我请伊莎贝拉到电影院去看克利夫·里查德的电影(暑假)。她把馨曲的黑头发梳得高高的,笑的时候露出门牙间一道宽宽的缝,样子甜甜的,很漂亮。最小的劳拉哭得非常伤心,所以我们把她也带去了。我想坐出租车去,但是伊莎贝拉不肯,说出租车太贵了,于是我们就乘公共汽车。汽车行驶在海滨弯弯曲曲通向瓦莱塔的公路上,伊莎贝拉把各种地方指给我看,她初退已故丈夫之处、他们一起跳舞的地方、他们一同拥坐的场所。这是她自己的生活故事,完全环绕着她唯一爱过的人转动。

  我们回英国的那天,大家都哭了起来。我转向伊莎贝拉,对她说:“你给了我爱,为我甚至杀了查利。很快你就会在斯利马有一套住房。你在圣保罗的日子结束了。”没有多久她们得到了新家,确保了她们对我的爱。我的准则很奏效。

  回到美国,我父亲仍然不同意我们举行婚礼。“等你大一些以后娶一个犹太姑娘。”他像录音机那样一遍遍重复遭。我不断碰壁。第二个星期,我在绝望中假冒他签了名。很快,在一九六三年五月,我们在只有神甫在场的情况下,在托特纳姆一座空教堂里结了婚。看着一排排空空的座位,我心里很难过。我的父母又一次抛弃了我。仪式后神甫祝我们好运。我们需要的远不;止这一点,离开教堂时我心里在想,保持这桩婚姻会需要许多许多的钱。我们独自吃了一顿来庆祝自己的婚礼,跟着是和平常一样的争吵。我喝得醉醺醺地睡着了,灯又重新通夜不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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