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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


  在上海人民广场的盛大仪式上,副市长许建国向全市人民祝贺。他兴奋的情绪溢于言表:“从今天开始,我国资本主义最集中的城市,开始进入社会主义社会了!这一伟大胜利是我们全上海人民的胜利,也是全国人民的胜利……”大会宣读了给毛主席、党中央的致电后,会场立即欢腾了起来。广场上挥舞着无数的旗帜,形成了五彩缤纷的浪滔。鞭炮的青烟,在人群的上空结起一片云雾。在硝烟的香气中,许多平时不苟言笑、举止沉稳的资本家,穿着西装革履,破天荒地扭起了秧歌。他们的家属也穿着漂亮的衣服,拿着鲜花,跳起了集体舞,曲子非常轻松,活泼很甚至有些诙谐:

  (轰!轰!轰!)

  老乡们,老乡们,
  快快参加八路军,
  快快参加八路军,快快参加八路军……

  上海工商业的巨子,有“红色资本家”美誉的荣毅仁接受了记者采访。

  记者:您作为一个资本家,为什么选择了社会主义道路?

  荣毅仁:是的,我是一个资本家,但我首先是一个中国人。昨天,我的全家都出动了。我的爱人出席了全市工商界家属代表会议,她参加这次会议的筹备工作,已经忙碌好多天了;我的弟弟出席了工商界青年代表会议,他还要去北京参加全国工商界青年积极分子大会;我的3个在中学念书的孩子出席了工商界子女大会。他们都在上万人的大会上讲话,拥护共产党,感谢毛主席,不仅喜欢社会主义,还盼望早点实现共产主义。

  记者:消灭剥削,废除资本主义制度,对于您失去了什么?得到了什么?

  荣毅仁:对于我,失去的是我个人的一些剥削所得,它比起国家第一个五年计划的投资总额是多么的渺小;得到的却是一个人人富裕、繁荣强盛的社会主义国家。对于我,失去的是剥削阶级人与人之间的尔虞我诈、互不信任;得到的是作为劳动人民的人与人之间的友爱与信任,而这是金钱买不到的。因为我积极拥护共产党和人民政府,自愿接受改造,在工商界做了一些有利于社会主义的工作,我受到了政府的信任和人民的尊重,得到了荣誉和地位。从物质生活上看,实际上我并没有失去什么,我还是过得很好。

  * * *

  对于城市资本主义工商业的改造,是一项涉及几亿人口的、大规模的、极其深刻的社会变革。令人感到欣慰的是:这一场颇具难度的社会经济变革,不仅没有造成经济上的破坏,避免了生产力下降的情况(后来非洲的许多新兴国家类似的变革几乎毫无例外的失败了),而且通过社会主义经济同资本主义工商业的联系,通过各种国家资本主义的形式,充分利用这部分企业发展生产、活跃经济、积累资金、培训工人与干部,有力地壮大了社会主义经济力量,促进了整个国民经济的发展,为今后的国家建设和今后的一切进步和发展打下了坚实的基础,这应该是一个史无前例的巨大成就。

  然而,从全面的、冷静的眼光看,这场改造在一派皆大欢喜的气氛之后,也存在着某些问题——或者叫隐患,最突出的一点就是改造过急过快。一些私方人员对公家干部心里的嘀咕,恐怕并非只是因为资本家固有的落后意识在作怪的原因。下一年的“大鸣大放”中,这方面的意见最多。正如陈云在本年所警告过的:“不应该让有经营能力的资方实职人员坐冷板凳,而要尽可能地使用他们”,这是因为“资本家有本领”,“是因为他有知识,对我们有用处,对发展生产有好处”。

  苏联为了学到美国人的先进管理经验,不惜动用宝贵的美元外汇,而“现在我们不需要出美元、洋房,资本家还敲锣打鼓来向我们要求工作,给他们工作就高兴,我们为什么不用他们?不用他们就是傻瓜,这不能说是懂政治”。但可惜的是,在实际工作中,由于批判右倾保守的调子越来越高,公家干部感到和这些资本家共事两头为难,左了则违反统战政策,右了呢,又丧失阶级立场。因此对资方人员敬而远之,资方坐冷板凳也是命中注定的了。按当年的话来说,就是“安排私方是聋子的耳朵——摆设,兔子的尾巴——长不了。”资方人员在1957年的牢骚也就不足为怪了。

  老百姓对改造的负面认识还集中在一点上,那就是似乎市场供应的花色品种变少了。这个根源在于经济改组合并上的盲目性,尽管毛泽东在本年盛赞了张小泉和王二麻子的剪刀,但产品生产经营的单调趋势也越发明显。其次,服务业一方面拒绝为旧中国的腐朽没落生活方式开绿灯,一切有碍于社会平等原则的殷勤服务方式消失了;另一方面,社会平等原则为冷漠、恶劣的行业作风提供了借口,“顾客是上帝”注定被作为旧中国的陈腐庸俗的口号而抛进历史的垃圾堆。这种变化,给新中国的服务业人员素质带来了新的要求。既不能像旧社会伺候太太小姐那样卑躬曲膝,又要对顾客充满阶级情谊,这个课题确实令人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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