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纪实·历史纪录 > 1949京沪暴动内幕 | 上页 下页
一一五


  ◎尾声

  世事如棋,人生沧桑,当年参加京沪暴动案的人们(死者与幸存者)及有关人物,解放后都有不同的经历。王葆真于1977年逝世。仅缺2年,他活了整整一个世纪,跨越了几个历史时代。

  这位敌人屠刀下的幸存者,一生历尽沧桑。

  1949年5月27日,上海解放。在死囚牢里的王葆真,由民革沪宁区临时工作委员会负责人陈铭枢迎接出狱。先在上海永川医院治疗20天。民革特派员朱蕴山代表组织向他致以亲切的慰问,

  20天后——6月17日,李济深电邀王葆真去北京。18日夜车赴京。到京时,董必武、吴玉章、李维汉等负责同志在北京车站迎接,民革主席李济深也亲到车站迎接。随后由李维汉陪同住北京饭店。

  王葆真到北京不久,在周恩来同志邀请下参加第一届全国政协会议与开国大典。

  在狱中受毒刑拷打的王葆真,这时胃病发作了。周恩来总理闻讯后,当即派人把他送进北京医院,并通知傅连璋同志要他主管治疗工作。傅连璋建议动割肾的大手术。手术前由李济深签字。经过精心手术与治疗,七旬高龄的老人又一次从死神的魔掌下解脱出来。

  中央人民政府成立后,王葆真历任政法委员会委员,华北行政委员会委员,全国政协常委,河北省政协副主席,第一届全国人大代表,民革中央常委等职务,为建设社会主义新中国,发展爱国统一战线,老人作出了一定的贡献。然而,老人的晚景坎坷曲折。1990年6月末,王葆真的女儿王振琳,远从北京给笔者寄来一本《王葆真文集》与一封信。

  信上说:

  “……来信所提问题在文集上都可得到梗概。从各时期文章,可了解父亲的爱国激情百折不挠。在旧社会他与黎民百姓同呼吸共命运,为蒋独裁政权所不容,在新中国与人民共沐朝晖,为党和领袖称做朋友,‘特邀’参加历年各次庆典,都因为他不再是他参与创建的党派的执委。直到去世10年后,该党的领导换为共同参加创建该党的两位老人,才得出此文集,两位老人一题书名,一写怀念文章。文集出版可慰藉友人对老人的怀念之情……”

  这里所指的“两位老人”,一是屈武(题书名),一是朱学范(写怀念文章)。

  王葆真是1948年民革在香港成立时的创建者与参与者,为什么不再是执委,又为什么以“特邀”身份参加历年各次庆典呢?

  回答这两个问题,涉及他20年的不幸岁月。

  他是戴着右派帽子离开人间的。

  50年代初期,河北洪水灾害严重,安平、饶阳、献县一带,每到雨季,堤坝溃决,洪水横流,人民生命财产遭受严重损失。新中国成立后,党和政府为治理河北水患曾做了大量工作。1956年河北又遭受了一次严重的洪水灾害,受灾农田有4500万亩,受灾人口达1500万人,受毁灭性破坏的村庄有807个。王葆真留学日本时,对农田水利建设造诣颇深。这时他不顾自己年迈体弱,深入到海河水系的一些地、县,进行深入细致的调查研究,又经严谨周密的思考,写了长达2万余言的治水方案——《沟池制》,郑重其事地送给领导,算作千虑之一得。他还以根治河北水患为中心内容,在全国政协与河北政协会上发言,岂料事与愿违,他的意见未予采纳,反因言获罪,被认为是“借水利问题捞取政治资本”的“政治掮客”,“是有组织的向党猖狂进攻”,有了这些罪名,也就被推入“右派”的行列。他内心自然是感慨万端,何以会有这样的处理呢,他坚信总有一天党会给他纠正的。

  这样,王葆真就被打入另册。从此蛰居于北京西城区的松鹤胡同,默默无闻地生活着。一到10年动乱,他又遭难。四间简陋平房,梳篦似地抄了几遍,结果除几件衣物外,什么金银财宝,什么存折现款,一概全无。真应了“两袖清风,一肩明月”的赞言。

  历史终于翻到新的一页。

  1978年1月8日,党为王葆真的逝世举行了追悼会。追悼会由沈雁冰(全国政协副主席)主持,出席的有乌兰夫、邓颖超、王震、康克清等人。遗体葬于八宝山。

  1979年,党为王葆真的右派问题作了平反改正。

  他——不愧为一位“为国为民终生不渝的老英雄”(陆定一语)

  1990年5月,在毗邻上海最繁华的南京路的一侧,上海民革的办公室里,我见到了当年与王葆真一起战斗的梁佐华先生。

  他已80余高龄,精神矍铄,说话声音洪亮。在他盛情邀请下,我造访他在瑞金二路的寓所。我们是步行去的,一路上他步履沉稳,还时时关照比他晚出15个春秋的我。

  谈到王葆真先生,他流露出非常崇敬的神色,他说:“卓山先生把一生献给革命,高风亮节令人敬仰。当年他不幸被敌人逮捕,我和任廉儒有幸逃出上海去香港。后来我又从香港回上海,按中共华南局的指示,继续联系郭汝瑰的起义工作。”

  他又说:“王葆真先生写了一本自述,交给我保存。这是留给我们的极宝贵的精神财富。”

  梁佐华——这位当年的中共地下党员,民革成员,谈起他解放后的经历,深深感到自己的幸福。他说:“饮水思源,我们今天的幸福生活是由孟士衡、吴士文、肖俭魁等千千万万的烈士流血牺牲所缔建的。孟士衡的音容笑貌,至今想来,还栩栩如生地浮现在我的脑际。”

  梁佐华在解放后也有过短暂的不幸,说短暂也有2500多个日子,整整7个年头。他说:“1949年6月19日,我从香港回到刚解放的上海,在上海市政府见到副市长潘汉年同志,联系有关郭汝瑰的起义问题。他说这事将由二野驻沪联络处派人带着我的信来与你联系。二野驻沪联络处的负责人张光西来找我时,果然带着潘汉年的亲笔信。后来我把这信保存起来留作纪念。文化大革命中,红卫兵在抄我家时抄到这封信,硬说我与‘大叛徒’潘汉年有秘密勾结,通宵斗争,后来抓进公安局,整整关了7年。”

  梁佐华在1985年离休。现在担任上海民革市委顾问,文史委员会副主任。

  梁老给我来信说:“我虽年逾8旬,身体很好,健步如常,尚可发挥余热。”(1991年4月8日来信)近年他写了数万字的文史资料。

  在和梁老的谈话中,我问起他的战友、当年与他一起做郭汝瑰起义工作的任廉儒。梁老黯然神伤。

  他说:“任廉儒已经过世了。”说完,他低着头。几分钟后,他又说:“任廉儒同志当年是中共中央军事情报处的负责人,由董必武同志直接领导。郭汝瑰起义成功后,中央考虑他的身份没有暴露,准备派他去香港作秘密工作。因当时他的血压过高,而未成行。岂料1953年7月13日,廉儒同志突患脑溢血,逝世于重庆。遗体葬于重庆磁器口杨公桥附近,董必武同志为他写了碑文。”

  “象任廉儒同志这样不求名利,甘作无名英雄,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高贵品质,该是我们学习的榜样。”我说了自己的意见。

  “对,对!是这样。”梁老神采飞动,赞同我的看法。

  话题中,我们谈到了起义将领郭汝瑰。

  梁老在抽屉里翻出一份剪报,说:“你先看看这份材料。”这是刊于《人民日报》(1981年5月18日)四版的一则消息。内容是:

  昔日起义将领今日共产党员

  郭汝瑰体谅国家困难谢绝上级的照顾

  (本报讯)政协第五届全国委员会委员、重庆市政协常委、原国民党起义将领郭汝瑰,自去年4月9日加入共产党后,不遗余力地为党作贡献。最近,他主动交回拨出的16000元修房费。

  郭汝瑰今年74岁,四川铜梁人。原是国民党72军军长、22兵团中将司令官。1949年12月9日(应是12月11日——笔者注),在四川宜宾率部起义,历任我军军长、川南行署委员兼交通厅厅长、南京军事学院教员等职。1970年离休回四川,现在住在其儿子处。

  组织上批准郭汝瑰离休时,他主动申请不进大城市,不住干休所。他认为,一个人离休或退休后,就变成了普通老百姓,不要有什么特殊的照顾,不能再给组织上增添什么麻烦。他在巴县和北碚的住房,都是由当地房管部门给分配的,现在住着一套三间的房子。按总后有关规定,组织上准备给他拨出16,000元修建住房。他听说后,主动向重庆警备区政治部写出退回修房拨款的报告。他在报告中说:“我经过学习今年中央的有关文件,知道目前国家经济有困难,作为一个共产党员、革命军人,要体谅国家的困难,为国分忧。”

  ……

  我看完剪报,表达了自己深深的敬意,同时问:“郭将军近年的情况?”

  “这几年郭将军埋首笔耕,把他的亲身经历写了一本回忆录,同时还担任《中国军事史》的主编工作。”梁老答道。

  看来解放后郭将军是一帆风顺的,是否也有过小的挫“小挫折是有的。”梁佐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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