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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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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昏,这是三义泰内室。炕桌上堆着银子和银票,太春和黄羊把银子和银票摆放整齐,然后太春小心翼翼地用一块灰色的布将其盖上。他俩一个舀水一个点火张罗着做饭了。不一会儿大锅里的水便嘶嘶叫着,冒起了热气。屋子里也有了热乎气。

  这时候外面响起一阵马蹄声。正在拉风箱的黄羊停住了手,他侧耳听了一会儿说道:"大哥来啦!""你怎么知道?""你听--马蹄声,越来越近了。""骑马的人多了,你就敢肯定是咱大哥?""马蹄声就像人的心跳,是能听出来的,这马蹄声这么急,肯定是大哥。"

  说着话就听那马蹄声由远而近,最后果然在三义泰的门前停下了。门开了,张友和带着一股冷风走进来,他的胡须和鬓角上挂满了白色的冰霜,肩上背着一个毛褡裢。"真是大哥啊!"太春惊喜地说,"你还在几里外黄羊就听出来是大哥来了!""是吗?""当然是,"黄羊伸手为张友和把毛褡裢摘下来说,"大哥来了?冻坏了吧?""大哥你坐坐,先喝口水。饭马上就好!"

  黄羊复又坐在地上拉风箱。张友和连坐也不坐着急地问:"冷倒还好,赶路赶得急,从早起到现在水米没打牙,饿坏了!太春,哥那事筹划得怎么样了?""大哥着急了吧?""咋能不急!""别急,"太春两手沾满面粉一边使劲儿拍着手,一边走到炕桌跟前,撩起盖在炕桌上的包袱皮儿,"大哥,你看!""真的呀!""那还能有假!"

  张友和望着银子和银票长长地松了口气,"太春!你可是救了哥哥的小命了。……""这是我和黄羊连日来串亲戚求朋友给借来的。""真是救命的钱啊!"张友和抓起一把碎银子在手里搓捏着,眼睛里涌出了泪水。黄羊呼嗒呼嗒拉着风箱说:"大哥,这钱要再凑不齐,我和二哥的头发也快白了!"

  张友和感慨地说:"太春,黄羊,你们就是我的亲兄弟啊。""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太春说,"哥,既然是兄弟你说这话就见外了。""再说了,你挪用了万裕长钱庄的银子还不是为了咱三义泰。"

  太春用包袱皮儿把那些碎银子和银票包起来,从炕上扯过褡裢,把银子塞进褡裢里,交在张友和的手上。

  张友和接过褡裢说:"那--我走了!""大哥,你等等,"太春说,"我这儿说话就好,怎么也得吃口饭再走吧?""不了,"张友和说,"我得连夜赶回去把钱给柜上补齐。""不行!"太春张开俩手手背把张友和挡住了,"说什么也得吃了饭再走。""水已经开了……"黄羊说着从地上跳起来,"我给你舀碗热水喝!"

  看着张友和喝着水,黄羊说:"哥!咱把万裕长钱庄的银子给还上了,你这白了的头发还能变黑吗?"

  "嘿嘿……"张友和苦笑道,"只要是把亏空给补上,头发黑白无所谓!"把一碗白开水喝下去,张友和抓起褡裢往肩上一搭就往外走。太春从锅台上抓起两个冷焙子,追赶出去。他把焙子塞进张友和肩上的褡裢里说:"路上吃吧!我知道你心急。""着什么急……"黄羊追了出来。"这儿到归化走近道也一百三十里地呢!"张友和说,"我必须在天亮之前赶回万裕长钱庄。"马蹄声一阵旋风似的去了。第二天一早,也就是文全葆给张友和规定下的三天期限到期的日子,文全葆早早地来到万裕长总柜,已经候在那里的张友和见到文全葆恭敬地叫了一声:"大掌柜!"文全葆嘴里哼了一声,在太师椅上坐下,从小伙计手里接过茶杯浅浅地喝了一口。然后把茶杯放下,问张友和:"账簿弄清爽了吗?"张友和向文全葆呈上钱庄的一摞账本:"请大掌柜过目。"文全葆并没有接账簿,他抬起头来,目光在张友和的脸上、身上打量来打量去,最后把目光停在张友和那一头白发上,故作惊讶道:"咦!这是怎么搞的?!友和,几天不见,你的头发怎么全白了?"张友和手里捧着账簿,他对文荃葆的话感到莫名其妙,说:"我怎么了?……""你那满头乌黑的头发怎么都变白了?!""是吗?……"张友和支支吾吾,"是吗?我的头发变白了吗?""哈哈哈!……"文荃葆说,"难道你是伍子胥吗?""我不知道……"

  张友和的样子很狼狈,文荃葆的话阴阳怪气让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不觉脸上的汗就冒出来了。"你把账簿放下吧。"张友和听到大掌柜吩咐,把账簿轻轻放在茶几上,又叮咛说:"请大掌柜过目吧。"

  文全葆这时笑了一下,说:"噢,我想起来了,我是说查验账簿的。不过现在我改主意了。算了,账本也不看了,友和,你跟我都快十年了,你说我还信不过你吗?"

  张友和说:"谢谢大掌柜抬举。"说话就要过年了,已经听到外面什么地方在零零星星地放炮仗了。腊月三十下午,万裕长钱庄里,张友和坐在八仙桌旁,桌上的条盘上整齐地放着十几个红包。封建等伙计们站在下面,望着张友和,脸上洋溢着兴奋和喜悦。张友和端起紫砂小茶壶喝了一口水,慢条斯理地说:"一年了,大家都挺辛苦,干得不错。这不是快过年了嘛,按照惯例,该发红包了。"大家听说要发红包,显得挺高兴,只有封建却有些不自然。张友和说:"红包要发,但我有一句话也要说--我们大家都来自天南地北,能聚在一起不容易,平时我对大家如何你们心里应该都清楚,今天拿这红包就该手托良心好好想想,自己有没有落井下石不仁不义的地方!"大家附和着:"张掌柜对我们好,我们心里都明白。谁要有不仁不义一会儿出门摔个跟头碰死!"张友和笑着制止道:"言重了,言重了。好了,大家过来吧。"人们来到张友和跟前,张友和给他们分发着红包,大家欢天喜地地走了。

  是啊,一年了,买年货、买新衣裳,盼的不就是这一天么!这时,条盘上只剩下一个红包了。张友和抬头一看,封建还站在那里发呆呢。张友和冷笑道:"封建,该你了。"封建回过神来,"噢……"张友和话中有话地道:"封建,做伙计的就应该走得正行得端,这一年中大家干得好不好,都在我心里装着呢!好了,拿上红包,回去好好过年吧!"封建拿了红包。头都没有抬,声音怯怯地说了句,"谢谢张掌柜。"张友和笑道:"谢什么?去吧!"大年三十傍天黑的时候,夜空中爆竹不断地炸响着,这里、那里升腾起一簇簇的烟花,年的味道是越来越浓了。在三义泰,太春和黄羊高高兴兴地也给伙计们发了红包,能不高兴么,这是他们第一次给伙计们发红包!太春高兴地督促说:"大家快回家吧,别耽误了吃饺子!"黄羊也说:"走吧走吧!家里都等着呢!"伙计们说说笑笑地走了,三义泰一时冷清了下来。太春望着黄羊,"都走了。"黄羊应道:"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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