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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太子越是冷淡她,梅妃越是胡乱猜疑,她身边的宫女们天天噤若寒蝉,太子若是哪天对哪个宫女多看了一眼,多说了一句话,就会被梅妃劈头盖脸臭骂一通,甚至痛打一顿。

  谁知,太子这一趟出门,居然领回来个貌美的哑巴,让自己收留,着实让梅妃气不打一处来。特别是有一天,太子与她用膳的时候,一边弹着琵琶的老乐工突然断了一根琴弦,梅妃本想像往常一样重重地责罚这些没用的下人,谁知那哑女居然接过琵琶,用少了一根弦的琵琶弹奏了一曲,不但没能责罚那老乐工,还让太子对那哑女十分赞叹。这下子,可打翻了梅妃的醋坛子,时时准备爆发。

  入夜,梅妃卸妆更衣,准备入睡。皇甫长华端来一铜盆热水,跪在地上,为梅妃脱下鞋袜,伺候洗脚。梅妃没好眼色地看着她,双脚刚一泡下水里,立刻怒吼起来:“我的妈呀!你这是要烫死本宫吗?”她抓起铜盆,将热水泼了皇甫长华满脸满身。长华大气也不敢出,跪着不动。梅妃吼道:“来人,把这个臭哑巴罚到厨房去干活,我再也不想看到她的苦脸!”长华默默地推下,浑身湿淋淋地跟着宫女出去。夜深人静,长华裹着被子,蜷在炕上,看着自己红肿粗糙的手,无声地落泪。她解开布套,取出一把琵琶,轻拢慢捻,忍着手痛弹奏琵琶,借以宣泄心中的愁苦。娘啊,这深宫之内,比发配充军、蹲监坐狱还可怕呀……若不是娘你留下嘱咐,女儿实在不想活了!娘,你在阴间保佑女儿,早些重见天日吧,娘……

  正在院中踱步的太子,忽然听到空中飘来悠扬的琵琶曲,他一怔,循着声音向皇甫长华居住的厢房走去。太子的到来让皇甫长华不知所措。太子微微一笑,示意她继续弹奏。只见少华面容凄楚,琴声悠悠,如泣如诉。凄婉的琴声,扣动着太子的心弦。他竟然要听出了眼泪,禁不住赞道:“太美了!哀而不伤,凄而不怨!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就能弹出如此的人生况味,真是难为你了……”

  太子对这个美丽的哑女,产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异感觉。

  孟丽君和容兰一路找来,历尽辛苦,却一直未见少华踪影。丽君相信自己绝没有看错,老天爷既然让少华赶在自己嫁入刘府之前赶回来,却为什么又迟迟不让我们相见?丽君疲倦地靠在栏杆旁歇息,容兰匆匆跑进来:“小姐,小姐!不好了,刚才我碰到个云游的僧人,刚从蒋州城出来,说老爷太太被下到州府大牢里了!”

  孟丽君如五雷轰顶,呆住了:“什么?怎么会这样?”“据说是窝藏钦犯!难道皇甫公子躲藏在府里的事情,已经被他们知道了?”丽君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是我……都是因为我……不行,我要回去!这是我弄出来的乱子,走,容兰,我们现在就走!”说着,孟丽君不管不顾地冲了出去,容兰只得紧随其后。

  两个人踉踉跄跄地来到渡口边,多日奔波、行容憔悴的丽君坐在树下休息,容兰来到一处卖点心的小摊子前买了几只包子。河里,有几个渔民在打捞什么。容兰看着好奇:“老伯,他们是在捞鱼吗?”摊主瞥了她一眼:“捞什么鱼?捞人!”容兰吓了一跳:“捞人?捞什么人啊?”摊主叹口气:“当然是淹死的人啦,还是一位大官家里的新娘子呢!哎,年纪轻轻的,新婚之夜,怎么就跳了河。听说她老公公还是当今的国舅爷呢,新娘子也是大户人家出身,是什么孟巡抚的千金大小姐!”

  容兰一听,大惊失色,没魂了一样,疯跑着来到孟丽君跟前:“小姐!小姐,映雪姐姐……映雪姐姐她……”孟丽君正在树下打盹,听到她的哭喊,赶忙问怎么啦?容兰号啕大哭着,把从摊主那里听来的消息告诉了孟丽君。丽君惨叫一声:“映雪姐!”她揪住容兰:“她死在哪里?死在哪里?快带我去,带我去呀!”

  河岸上,垒起一抔新土。孟丽君失声痛哭着,用双手掘土,为苏映雪筑起空坟,两手已挖得鲜血直流。“映雪姐姐,你是为我而死!当初劝你替我代嫁,原以为帮你找到了幸福的归宿,怎么也想不到,你竟选择了轻生……我好后悔,悔不该让你走上这一条不归之路!要我怎么做,才能赎回我的罪过?”容兰领着两个石匠,抬来一块墓碑,碑上刻着“江南才女孟丽君之墓”。丽君看到自己的墓碑,更加心痛,跪下磕头,心中默默地念着:“从今以后,孟丽君是死了,世界上再也没有这个人了……”

  为映雪立好了墓碑,丽君和容兰辗转来到州府衙门。打听到孟士元老夫妇这两天就要定罪,而且恐怕是要被发配的消息,她们心急如焚,商量着,无论如何要见他们一面。

  她们搜遍全身,将能换钱的都换了碎银子,然后装扮成孟府的佣人,带上酒菜,打点了看牢的班头,终于得见风烛残年的双亲。饱受折磨的孟士元夫妇蜷缩在一间牢房的墙角,丽君惊喜中夹着悲痛,扑到他们面前,哽咽着轻唤道:“爹,娘!”

  孟丽君的呼唤让孟士元夫妇惊呆了,他们不敢相信地看向丽君。丽君泪流满面地跪在他们的面前。孟夫人一把抓住丽君,颤抖的手抚摩着女儿的脸颊:“女儿,真的是你吗?你还活着!我不是在做梦吧?”丽君泣不成声地点着头。孟士元眼含泪水地说:“丽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不是说你刺杀刘捷不成,跳河自尽了吗?你是怎么逃出来的?”丽君哭着说:“那是映雪,跳河的是映雪。那天我在花轿里看到了少华,就在上喜船的那一刻和映雪换了衣服,是映雪代我嫁给了刘公子。”孟士元夫妇惊得说不出话,半晌才问:“刘奎璧真的就把映雪当成了你?”丽君点点头:“其实刘奎璧真爱的是映雪,映雪不离身的丝帕是刘奎璧送她的。刘奎璧只是错把映雪当成孟丽君。映雪也是真心喜欢他,所以我才让她代我出嫁的。”

  孟士元寻思着:“既然刘奎璧中意她,她也喜欢刘奎璧,那怎么会在新婚之夜刺杀老公公?这里面一定有文章!那条船上,一定有不可告人的阴谋。”他拿起了酒杯对着孟丽君:“丽君,给爹倒上一杯酒。”孟丽君端起酒壶恭恭敬敬为父亲倒了一杯酒。孟士元也拿起酒壶,为孟丽君倒了一杯酒:“女儿,来,跟爹喝一杯。”

  孟丽君也举起了酒杯。“丽君,爹知道这很难,但今天,爹要把你当成儿子来嘱托。”丽君坚定地说:“爹,您说吧!”孟士元和女儿碰杯,仰头喝下了这杯酒,然后说:“喝下这杯酒后,你答应爹要做到三件事:这第一件事是,从今天起,你就不再叫孟丽君了。”孟夫人和容兰都感到吃惊。丽君流下了泪水,却咬着牙点点头。孟士元赞许地说:“因为你已经把这个名字给了映雪,就不能再要回来。第二件事,映雪投河,皇甫家变都和刘捷有关,为了映雪,为了皇甫家,你要努力伸冤。第三,让年迈的父母早日摆脱苦难是你的职责。”丽君用力点点头:“爹爹放心,孩儿记住了。”孟士元拍拍女儿的肩膀:“好,你走吧!”孟丽君默默地伏地拜别父母,头也没回地走出了大牢。容兰吃惊地追了出去。

  孟士元脸上露出笑意:“真是我的好女儿。”孟夫人不舍地看着女儿走出牢门,责怪着丈夫:“为什么就让她这么走了?我还想多看她几眼啊!”孟士元淡淡地说:“难道你还要她在这里哭哭啼啼。”孟夫人怪道:“那你也太狠心了!这样的重担,让我的女儿,一个柔弱的女孩子怎么能做得到?”孟士元意味深长地说:“只有这样,我们的女儿才会活下去啊!才能够活下去!从今天开始她就不能再柔弱了。”

  孟夫人叹了口气,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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