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后之战(54)

五十四

　　孙汉姥姥家，围聚着孙汉的亲戚们，欢声笑语，一浪高过一浪。上首的孙汉姥姥十分高兴，没牙的嘴都合不拢了。孙汉又被连灌了几杯，已经口舌不清，却还在亢奋地比划："……就听见子弹蝗虫似地……嗖嗖地打头上飞，老子……才管不了，就一门心思……想抓住那个往树林里钻的龟儿子！眼看……老子的指尖都碰到他的后脊梁了，背后又响起枪声……"

　　小栓子笑着打断孙汉："吹吧二哥，你就使劲吹吧。"

　　孙汉一愣："我哪吹了？我吹了吗？……"

　　小栓子："你都干上组长了，还用得着头一个冲？"

　　孙汉："滚一边去！杨家店出去的人……没孬种！这叫做"身先士卒"……懂不懂！要不，我能这么年轻就干上组长？"

　　旁边一小伙子问道："二哥，你当兵三年多了吧，才当个组长？"

　　小栓子也附和道："听着也不像什么大官，二哥，组长和连长哪个大？"

　　孙汉答非所问："不一样，我这个组长……国防部任命的。"

　　一中年汉子撇着嘴："组长还要国防部任命？小二真喝大了。"众人都哄笑起来。

　　孙汉醉眼迷离地："你们懂个屁！说出来……不怕吓着你们，我这个组长……愣是和其它组长不一样，专管大官！"

　　小栓子做个鬼脸："二哥，你管什么大官？是营长，还是团长？"

　　孙汉抹抹嘴："营长团长算个蛋！咱眼下管的是中将！是师团长！"众人一起前俯后仰地笑起来。

　　小栓子："牛皮吹破喽！就你，管中将？管师团长？"

　　孙汉醉眼朦胧地扫过捧腹大笑的亲戚们，脱口而出："不信打赌！谁吹牛……谁王八蛋！上老令公家套院……看看去，那儿关的老鬼子……就是中将师团长，当年指挥南京大屠杀……有他一个！"

　　孙汉一语既出，众人都不笑了，将信将疑。

　　孙汉得意洋洋地："草鸡了吧？你们……见过什么世面？敢跟我打赌……不过，千万要保密，都是家里人……我才说的。"

　　小栓子："二哥，你说的……是真的？"

　　孙汉昏头涨脑地:"还煮的呢……牛子，扶我回去……二哥还要换岗，看守犯人呢……注意保密。"扣上帽子，摇晃着站起身。旁边一小伙子忙扶着他，跌跌撞撞地往外走。

　　中年汉子望着他背影嘀咕："小二最后几句话，不像吹牛……"

　　小栓子："套院那个人，能是南京大屠杀的鬼子师团长？"

　　孙汉姥姥："不管小二是不是吹牛，得赶紧告诉杨老令公……"此时，孙汉仰面朝天躺在炕上，发出惊天动地的鼾声。房门被打开，彭易泽、鲁一平和邢剑走进来。

　　彭易泽："在这儿呢。"

　　鲁一平脸孔红彤彤地："我说丢不了吧。这家伙，我们满世界找，他倒好，在这儿自在呢。起来，起来！"

　　邢剑："别喊他了。醉成这样，倒是不必担心他嘴上走火了。"

　　彭易泽也担心道："老兵了，不至于的。"

　　杨老霖家，小栓子正神秘地趴在杨老霖耳语。杨老霖闻言，倏地立起："小栓子，你没听错？！"

　　小栓子："我们七八双耳朵呢！听得真真的！"

　　杨老霖须眉皆竖，铁青着脸迅速杀上了布腰带，同时沉声吩咐："马上传话，祠堂里议事！"

　　西垂的太阳将祠堂照得异常明亮。杨老霖端坐议事堂上首，两边依次坐着村里的头面人物。众乡亲纷纷攘攘地议论着，群情激愤。一个叫杨四的膀大腰圆的壮汉率先表态："还商量啥？提起鬼子我就牙根痒，不能放过狗日的！"

　　"老四说得对！干脆拿条捆猪绳，把他捆到祠堂来！"

　　"师团长是个啥官？能比炮楼里的龟田少佐官大吧？"

　　"指挥南京大屠杀的中将！少说也得一品、二品。"

　　"管他大啊小的，只要是鬼子，没二话！开铡！"

　　"老令公，不会搞错吧？孙家小二可是打小就好吹。"

　　杨老霖嗑嗑旱烟锅，祠堂里立时安静下来。

　　"不瞒大伙，原先我也吃不准。细一寻思，还真有名堂。那个年纪大的，自打进屋就再没露过脸，还总有个当兵的陪着。晌午饭请他一起上桌，那个邢长官推三阻四，只让饭菜送到门口。他们说是执行公务，可干吗支支吾吾藏着掖着？说到孙家小二，那是在姥姥家喝高了才吐露的口风，还一个劲要"保密"。这些事情，前前后后串起来一琢磨，没错！那家伙准定是鬼子的大官！"

　　乡亲们再次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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