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后之战(30)

三十

　　特勤小组成员走过来，围在邢剑身边，一起眼睁睁望着轿车扬长而去。

　　有一种说法叫作上海有个"大世界"，天津有个"劝业场"，如果不去逛一逛，枉到津沪走一趟。天津劝业场始建于1928年，因为当时地处法租界，开业前曾拟名"法国商场"，最后改成"劝业商场"，是采纳了股东之一戴振的意见，取"劝吾胞舆""业精于勤""商务发达""场益增新"之意。

　　夜幕降临后，这个名闻遐迩的古老商业街区越发显得车水马龙热闹非凡。邢剑借着逛街观景，独自前来寻找接头地点。从表面看上去他神情闲适步态从容，其实周遭的一切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他刚转过一个街角，一家小店的蓝布幌子映入眼帘--"葫芦张"。

　　邢剑心中暗喜，他没有急于走过去，而是横跨过街，借着一家理发店的玻璃观察身后。斜对过的骑楼下面，有一个礼帽扣得很低，形迹可疑的身影引起了他的警觉。邢剑干脆直接走进理发店，舒舒服服地理发修面起来。

　　此时，在满福楼的一个雅间里边，警察局长正在盛情款待董丽娜，席面上架盘叠碗水陆杂陈。警察局长殷勤地为董大小姐布着菜："董小姐，千万甭客气，您多吃点。这福满楼是个山东菜馆，也不知道对不对您胃口，您将就着都领略领略吧。"

　　甜辣酸咸地横扫一通之后，董丽娜终于搁下筷子："局长大人，这些菜太好吃了。再这样"领略"下去，我该走不动路了。"

　　警察局长笑得嘴都快咧到后脑勺了："只要董小姐喜欢，打明儿个起，咱们天天换饭馆，顿顿不重样。这点儿小小不然的能耐，我还是有的。"

　　董丽娜莞尔一笑，道："那怎么行，我是个记者，还有采访任务呢。我想问问你，押送战犯去南京的13次列车，是明天中午发车吧？"

　　警察局长给董丽娜的碗里盛着甲鱼汤，嘴里岔开了话题："这么大热天的，您大老远的来一趟容易吗？好歹您得赏个脸，让我陪您上北戴河、避暑山庄那些凉快地方转转。"

　　董丽娜是真的吃撑着了，她轻轻推开面前的碗碟，笑笑说道："谢谢局长好意。我明天必须跟车采访。"

　　警察局长面有难色，期期艾艾道："董小姐，这事儿……您别怪我。您呐，反正也走不了，还是别上车采访了……"

　　即使她是董玉清的女儿，堂堂一位天津警察局长也不可能整天围着她转啊，董丽娜突然有点明白过来了，问："这，是我父亲的意思吧？"

　　警察局长不得不点头，他连连用手巾擦着脸上的油汗，嘴里嘟嘟囔囔地说："董高参早有命令，让我务必把您留在此地。您要是跟着特勤小组他们上了车，上头这顿板子，得，准得抽在我屁股上。董小姐，您替我这芝麻官敞开估摸估摸，我有几个胆子，敢违抗南京那边的命令？"董丽娜双手一撑桌子，腾地站起来说道："我不为难你，走，我去给我父亲打个电话。"

　　邢剑理发修面之后，那位师傅还友情赠送了一套取耳，所以他从理发店走出来的时候，觉得神清气爽，浑身利索得许多。

　　走出门口，他用眼角余光瞄了瞄四周，发现刚才那个可疑的礼帽已经没了踪影。时候不早了，此时街上的大小铺面，有的已经开始上板打烊了。邢剑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这时候再去接头的话，未免有些太打眼，只好改日再来。

　　他沿着滨江路随意地走了一段，感觉到背后又跟上了尾巴，借着系鞋带的机会他朝后面瞥了一眼，发现跟踪他的是两个人，于是他不再停留，扬手叫了辆洋车直接回了驻地。

　　在津门旅馆的一个豪华套房内，董丽娜正气急败坏地向她父亲发着脾气："爸爸，您不能这么做！请您尊重您女儿的起码权利，任何人都无权扣留我！"

　　董玉清委婉的劝道："小娜，我希望你把它看作挽留，而不是扣留。这样，对你，对大家，都会有好处的。"

　　董丽娜急得在屋里转起了圈子，赌气道："可我是在工作，您怎么能妨碍我履行记者的职责呢？"

　　董玉清沉默了好一阵才开口说道："可你影响了别人的工作，妨碍了别人履行职责，这里面也包括你爸爸……小娜，你不听我劝，擅自离家也就罢了，可在记者招待会上闯了这么大的祸，还不该自省吗？你知道你给我惹来多大的麻烦？影响有多恶劣吗？我这么做也是万不得已。"

　　董丽娜还想争辩，但是董玉清的声音里毫无商量余地："好了，平时爸爸可以对你百依百顺，可这次不行。这是国家大事，我只能按原则行事，不能徇私。小娜，你要配合当地长官，不得无理取闹。另外，记者招待会的情况已经禁止报道，你也不要违反。听见了吗？"

　　董丽娜气得正想撂下电话，可是她一回头正好看见了警察局长捧着大肚子一脸得瑟，她脑子里顿时有了主意。于是，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无可奈何，情绪低落道："听见了……那好吧，我就在天津玩两天，过过购物瘾吧。我不会再给局长他们添麻烦了，您放心吧。拜拜。"

　　当邢剑回到特勤小组驻地的时候，孟凡彬他们四个正在热火朝天地打扑克。看见邢剑剃得发青的鬓角，鲁一平嘿嘿一笑道："邢组长，你理发去了？"

　　邢剑把食指竖在嘴唇上，"嘘"了一声，然后拉灭了电灯，指了指窗外，几个人迅速扑到窗前往楼下观察。

　　透过窗户看去，马路对面的树荫下，果然有人影若隐若现地晃动着。孙汉摸了摸腰里的毛瑟手枪，低喝一声道："头儿，我去把那两个龟孙抓来！"

　　邢剑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摁了一下，招手让大家靠拢："我们的任务是把石岩夫安全地押回南京。根据种种迹象分析，企图劫持石岩夫的那伙K师团残余分子并未死心，我们身边仍然危机四伏。因此，我决心调整计划，不坐明天中午的13次列车，提前离开天津，老孟你看呢？"

　　孟凡彬心领神会道："恩，来他个措手不及，好！"

　　孙汉："头儿，我们听你的。你说什么时候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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