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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〇


  何洛会低声道:您瞧我说得对不对。皇太后与摄政王,论身份论地位,无不匹敌,而且……宫廷内外本来也就传言纷纷,与其这样,何不“实至名归”?

  钱谦益沉思着,微微点头:为了政局的安定,我赞成。

  何洛会谢道:请钱大人多多帮忙!

  摄政王府书房里,多铎、何洛会、钱谦益商议着朝中之事。钱谦益不知不觉将话扯到摄政王身上,他提出皇太后下嫁是稳定天下最好的法子。

  多尔衮原本闭目倾听,突然睁眼,转头望着钱谦益,惊喜道:你说……皇太后下嫁?这样做,行吗?臣民会怎么想?……

  钱谦益摇头晃脑地引经据典向多尔衮规劝道:王爷,怎么想都无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古时候,晋文公曾纳侄媳,唐太宗曾纳弟妇,当时虽然不免受非议,可是他二人的千秋盛名,并没有因此而减损啊!以王爷之功业,又何必在意人言?

  多铎与何洛会互望一眼,满意地点点头。

  多尔衮迟疑地:还有就是……皇帝的态度,他若是不乐意……

  何洛会随声附和道:是啊,这等喜事,如果少了皇上当殿宣示道贺,毕竟美中不足。

  多铎不满地:哼,那孩子性情拗得很,要他“就范”,恐怕得费上一番周折。

  钱谦益微微一笑道:那倒也不难,只要在诏书之中,把孝亲之故写得透彻,皇上也就不好说什么了!

  多尔衮沉吟道:你的意思是……用一个“孝”字扣住皇上?

  钱谦益点头道:皇太后哺育之恩,该报;摄政王让位之功,该酬!以此报恩酬功,一家三口和乐融融,这才是朝廷之福!

  多尔衮忧虑地:说是这么说,只怕,皇帝不肯甘心下诏,那该如何?

  何洛会微笑道:又何须皇上“甘心”?

  多铎哈哈大笑,拍了拍何洛会说道:何洛会,这句话说得好!深得我心!

  多尔衮为难地:不过……这诏书不好写,下笔分寸,轻重拿捏,都得字斟句酌啊!

  何洛会笑道:一事不烦二主,就有劳钱先生大笔,拟了诏旨来看吧!

  钱谦益迟疑地:这……

  多尔衮郑重地:老钱,你只要帮我把这件差事漂漂亮亮办成了,本王不会亏负你!

  钱谦益冠冕堂皇地:微臣不求腾达,只盼政局安定,这才是百姓之福!

  清凉寺大殿外,钟声悠扬,众侍卫、众僧人列队在殿外守候。顺治、方丈走出大殿,小唐、行森紧随在后。

  顺治游目四望,感慨道:清凉寺很好,比别的地方格外清静。这里,给了朕很特殊、很美好的回忆……

  方丈微笑道:恐怕不是因为我这老和尚吧!

  顺治苦笑:将来,朕心境不佳、困惑难解的时候,难保不会常来打扰老和尚的清修。

  方丈微微一笑:老僧欢迎之至。

  两人会心一笑,顺治率小唐往山门走,众侍卫跟随在后,众僧人跪送。

  方丈、行森遥望着顺治的背影,沉思良久。

  行森感叹道:师父,想不到这位夷狄天子,举止谈吐反而像个汉人文士!

  方丈看了他一眼说道:行森,你会说出夷狄二字,便代表你还没有去除“分别心”。什么夷狄汉人,什么天子小民,其实都没有分别。记住,众生平等啊!

  行森羞愧地:师父教诲的是。

  方丈对着顺治消失的方向感叹:天子也是凡人,也有凡人的苦恼。甚至,还要更多!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在范文程宅外,苏茉尔微掀车帘,看看四下无人,迅速下车,敲开大门。

  范文程请苏茉尔在小厅落座,神色沉重地将“太后下嫁”之议告知。

  苏茉尔大吃一惊:啊?要……要圣母皇太后下嫁摄政王?

  范文程苦笑:听说连诏书都拟好了,就等皇上回宫。

  苏茉尔愤怒地:“皇父摄政王”的封号,已经太过分;竟然还要皇太后下嫁,这不是荒唐吗?

  范文程摇头道:看似荒唐,实则别有深意,真正的目标,恐怕还是皇位。

  苏茉尔狐疑地:老说摄政王要篡位,这些年也没能成啊,怎么如今却又……

  范文程分析道:当年摄政王决心做周公,反正实权在手,也等于皇帝一般。可是如今,皇上就快就要亲政了,摄政王和他身边那些人备感威胁,他们想到了这个好法子,通过太后下嫁,让摄政王和太后做成夫妻,和皇上成了父子,不但可以延续他的实权,甚至比过去更加名正言顺!当然,摄政王对皇太后,始终未能忘情,这也是个重要原因。

  苏茉尔求道:范先生,您是三朝元老,就帮忙争一争,让他们把这件事儿给“淹”了吧!

  范文程苦笑着摇头道:我已是老病缠身、行将就木之人,谁肯听我的!而且,他们连诏书都拟好了,看来势在必行,恐怕是难以挽回。

  苏茉尔紧张地:那……咱们该怎么办呢?

  范文程沉吟道:请代老臣禀告皇太后。“将计就计”,也未尝不是一招好计!

  苏茉尔大惑不解地:将计就计?

  御花园里,大玉儿装作欣赏花草。

  苏茉尔低声将范文程的计谋告诉大玉儿,她大惑不解地问:将计就计?

  苏茉尔小声解释道:范先生的意思是,“太后下嫁”之“下”字颇有内涵,意味着王爷只是“太后的驸马”,名分永远越不过皇上。

  大玉儿忧虑道:但是这么一来,他就有立场继续把持朝政。

  苏茉尔接着说道:范先生说,形势比人强,咱们只能效法那个叫勾……勾践的,忍一时之辱,以待时机。请格格跟皇上不要与王爷破脸,否则惹恼了他,祸在眼前;不如投其所好、有求必应,放松他的戒心。

  大玉儿皱着眉问:然后呢?然后怎么办?

  苏茉尔:只要格格想法子缠着王爷,让皇上有工夫,暗中培养一批忠心班底,不露痕迹地削除王爷的羽翼和权柄。那王爷自然当不成太上皇。

  大玉儿心乱如麻,半晌道:只要是为了福临,要我怎么忍辱负重,我都愿意;可是福临呢?他的性情,动不动就爆炭似的,他能忍吗?

  苏茉尔神情坚定地:生死关头,不能忍也得忍。

  大玉儿沉默了半晌,神色阴晴不定地喃喃道:这……太不可思议了!难道……真要我嫁给他?臣民会怎么笑我,福临会怎么看我?

  苏茉尔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格格记不记得,王爷在母后皇太后病榻之前说过的话?

  大玉儿一怔,看着苏茉尔沉声道:王爷说,他跟二十年前一样,没有额娘,没有格格,没有皇位,依旧是一无所有,除了权力!但这是他最后仅有的东西,而且是他出生入死、忧劳国事、一点一滴挣来的!要他拱手让人,办不到!

  大玉儿点点头:这话我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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