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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


  死啦死啦:“地道随时可以炸毁封闭,当然是照他们的意图。我们根本无法明细地下网道的全貌。从这里可以上行直至最后一条防线。施工之密,防御之坚,比第二防线有过无不及,尤以山顶树堡为甚。南天门山顶的巨树早与石同化,数十棵长成一棵,部分树质与玉石同纹理,向被称为神山神树。

  竹内也不知用的什么办法把石与树都挖空了,真不亏了他土木工程的出身。此堡射孔无数,连树杈都经得住直射火炮的座力,树体本就坚固得能抗航空炸弹。现在树根以上两人高度全被钢筋水泥包裹,再向外延伸成一个堡垒群,是南天门上最大的主堡群,众所周知,也是竹内那个挖洞狂的指挥部。”

  虞啸卿:“你不就是竹内?”

  死啦死啦:“就是我这个挖洞狂,山老鼠精,拿水泥和工兵铲打仗的妖怪。”

  挑起了废话的虞啸卿又斩掉了废话:“废话少说。你的火力配署。”

  死啦死啦:“这个大家心知肚明,美国盟友的飞机天天都看着的。现在是日军物资匮乏,原有的重炮倒调走了大半,不外是联队本就有的那些九二步炮、十一式战防、七五山炮、几种迫击炮和掷弹筒、九二重机。不过师团级的重炮调走了,联队级的直瞄炮可是倍增了。尤其九二重机多得吓人。”

  虞啸卿:“讲完啦?开始吧——攻下这棵树,我砍你的头。”

  死啦死啦叹了口气:“我的头在这脖子上是呆得最好的,不过师座要的话。它就在这棵树上。”

  虞啸卿:“开始。”

  死啦死啦:“孟烦了,你上。”

  我:“啊?!”

  死啦死啦:“你是离我最近的人,一个耳刮子就能扇到的距离。能顶到什么时候顶到什么时候,你死了,我再上。不过想想,你在日军阵前的恐惧,你不想我死也不想弟兄们死,使出吃奶的劲来活,用你恐惧的东西打仗。”

  于是我接受了这个,我往沙盘前靠近了一步,而虞啸卿却往后退了一步,如避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虞啸卿:“何书光,你上。”

  我就看着那个愣头小子一下子张口结舌,平时的飙劲无影无踪:“啥?”

  虞啸卿:“你也是离我最近的人。离我近,不是天天跟着你张哥你余弟胡混,或者在禅达的婆娘面前装风雅卖肉,你早该上战场,我也知道,你不想做我的刀架子,你早想上战场——十五分钟,收拾掉这草包,我让你上战场。”

  何书光脸红了一下,立刻便如狼似虎起来了,“是!”他瞧着我的架势像是打算扑上来,用拳头把我收拾了。

  我只是看着死啦死啦在沙盘上标注的那些通道,我知道那是他活下去的机会,因为他不是个没目的的人。

  何书光发着愣,我也在发着愣。旁边的人有些不耐烦,不知道这两位要愣到什么时候。

  我:“……你是攻方。”

  那就是说他先开,于是何书光便斯斯艾艾地:“我……我……我……”

  虞啸卿:“结巴什么?!我器重的人要一往无前!他只是你踩在脚下的草!”

  虞啸卿的手下真是比死啦死啦的手下好对付多了,只一句喝,何书光立刻便利落起来,平日舞枪弄棒,这会还推推眼镜,利落得文绉绉的:“我师为此役可调集兵力,计有虞师三团一万二千人之全部,军部工兵团之大部,已专攻强渡作业逾年。支援火力汇方圆驻军之大成,计有七五山炮群三,一零五炮群两,师座正争取一五零重炮能做加强,成算颇大。各团营级单位都配有美军联络官,美国盟友之对地机群可随机来援。我师已熟谙怒江水文,并有美援之强渡技术和物资。实际我师已在其它江段进行过秘密之演练,湍急之况比行天渡有过之无不及……”

  我听着。那家伙简直是在献宝,我想死啦死啦和我一样,我们知道这些日子是用飞一样地速度在变壮实,但没想到他藏了这么多东西。

  “……我师将择能见度良好之日,以便发挥绝对优势之空中、地面火力,对南天门实施无间断之打击。横澜山之直瞄火力将对西岸敌火力点予以拔除。第一第二主力团由加强之工兵营协助展开强渡,我师工兵、辎重部队都远较友军为胜,尤在两栖强攻上得到美军盟友太平洋战术经验之助……”

  有趣的是在何书光的攻势中,祭旗坡上是一片死寂的,他们都将炮灰团当作不存在的存在。

  何书光文绉绉地毁灭着整个南天门西岸,我怀疑他是否经验过血肉横飞,否则不会在描述生命化为泥涂时还那样咬文嚼字。

  “……虽为陆军,但师座为此役一直精研美军跳岛攻击战术,尤以去年末塔拉瓦之惨烈卓绝一战,师座调专人翻译盟友资料。已精研至班排一级作战。师座说话,感谢盟友提供之经验,但任一新型战术,其失败处比成功处来得值钱……”

  虞啸卿很不耐烦地把他话插断了:“总说我干什么?说打仗!”

  翻译便向了虞啸卿传话:“赫尔特林上校以美军顾问团名义向虞师座致谢,感谢虞师座如此重视盟友以生命换来的经验。向失败处求成功是美国精神,师座不光拥有了美国造的现代战争机械,也拥有了这种精神。赫尔特林向虞师座表示,失败比成功来得值钱,他很赞赏值钱两字——这也是美国精神。”

  虞啸卿就只好以微笑颔首回应那位赫尔特林的颔首,可显然他在意的不是美国人说他够美国。

  虞啸卿:“——南天门怎么守?”

  他仍不是向我问的。还是问地死啦死啦。死啦死啦就指着我,而我一直在瞪着沙盘发呆。

  我:“我不打。”

  我面临了一片嗡嗡声,并没有得意,这里都是军人,军人不会因为战场上的意外而得意。

  我:“打也打不过。美军赢了太平洋,可我们也学了乖,人都是被逼出来的。我身处炮火之中,知道人这时候多惜命,我不做任何自杀式的反击。不打,我忍着。”

  虞啸卿:“这不是日本人的打法。”

  我:“师座,您也在用美国打法,竹内干嘛就非得用日本打法?”

  虞啸卿看了我很久:“……你继续。”

  于是我向何书光摊了摊手:“……你继续。”

  何书光开始移动沙盘上的兵力标识。我撑在沙盘上,呆呆盯着那些被他移动和逼近南天门的标识,我的肩胛骨高高耸起。一只手吃不上劲,用另一只手挠着头,头皮屑和泥尘纷下如雨,我像一根活羊肉串,我身上尽是血和泥污,我绝不像一个军人,我是一个乞丐,这个乞丐愁苦地瞪着沙盘想保住另一个人的活命。

  虞师的先头部队一那些标识已抵达南天门之下,半数的兵力座集东岸,他们将很快过江。何书光犹豫地看了看我,他不知道该当这个入了定的叫化子是存在或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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