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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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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哭起来的是三丽,小姑娘尖尖的嗓子细细地象病中呻吟似地响起,接着四美也哭起来,奶声奶气的。 八岁的二强哭起来是哇哇的。 乔一成还是沉默。 他听见有女人在说:这孩子,心硬啊。 乔一成不大明白现在是在干嘛呢?特别不能明白,这照片,这大红的帐子,这哭的人,这些都是为了什么? 我的妈呢?他想。妈怎么不在? 乔一成妈停在了医院的殓房里,明天会直接送到火葬场。 那一年,这个城市的火葬场还没有搬到郊区,竟然在清凉山,不算市中心,可也差不多了,高大的红砖的烟囱直入空中,会有烟冒出来,一大股一大股的,浓黑的,稠的,顺风一吹,会有极细微的黑色颗粒落在路过的人的肩头,孩子们提起来,会怕。 乔一成想不通妈妈为什么会被送到那里去。 乔一成和弟妹们被送进了里屋,坐在大床上,有帮忙的邻居阿婆塞了一点吃食给他们。二强三丽咯吱咯吱地嚼着小饼干,四美牙还没长齐,舔着,吃着。 屋里有不少人,原本就不大的地方更显得挤,都是帮忙的邻居,乔一成听见她们叹着说,留下小孩子就可怜了。 又有人说:他爸爸总会朝前再走一步的吧,才四十岁。 哪那么容易啊,一大家子,四五个孩子,条件也不好。 找个农村的也是可以的。 农村的也不见得愿意给四五个小孩子当后妈。 说者是无心的,都以为小孩子家懂什么呢。 那个人还没有来呢? 哪个? 不就是那个……声音愈加低下去。 哦,就是那个姨父啊,原先不是…… 是啊,以前看过一个老戏,叫什么的?姐妹易嫁,这种事,也是有的。 怎么没有,多得很。我家的一个老亲,旧社会,做月子时叫了自己妹妹来侍候,结果就跟姐夫搞上了,后来收了二房。 吓吓吓,那个两码事两码事。 那个人总要来的吧,不是复员了,分到汽车厂了? 那个厂子不错啊,老有东西发。 早些日子不是总见他来,说起来,这个最小的,才生的…… 不要瞎说,不要瞎说,死都死了,说这个对死了的不敬。 我也就只是说说。 咣!乔一成用力地踢翻了床下的一个搪瓷洗脚盆。 阿姑阿嫂阿婆们住了嘴,看看乔一成那张干干的没有泪痕,绷得紧紧的小脸儿。 过了一会儿,堂屋里有人来了。 是一个高大的男人,拉了一个小男孩。 二姨见了,高声哭叫着,对着那个男人扑了过去。 男人抱住二姨,说了声,我才下夜班。 乔一成侧着身子依着门看着男人与小男孩。 那小男孩与乔一成差不多年纪,并不胖,却圆头圆脑的,一脸忠厚相,拉了二姨,叫妈,又抽抽答答地哭着:大姨大姨。 乔一成突然地气愤起来。 那孩子是他的表兄,只大他两个月,二姨的儿子,叫齐唯民,都说是厚道的孩子,成绩又好,所有的人都这样说,包括乔祖望。他往乔一成面前一站,就好象遮掉了乔一成的光似的。 乔一成紧紧地巴着那木门。 二姨一家子的哭声,带起了更多的哭声,邻居里有专门帮人哭的女人,一边哭着,一边数落着死者生前种种的好,以及对她留下的孩子的痛惜。 哭声充满了小小的堂屋。 乔一成看着,那帮哭的女人里头,就有刚才说闲话的。 突然地,他就冲了出来,对着那女人一头撞去,啊啊啊,不成调地叫起来,象只疯了的小兽似的。 小少年乔一成泪流了满脸。 那女人一下子跌坐在地,大人们却圆场说,好了好了,哭出来了就好。真怕小孩子受了刺激脑子出问题。这回好了。 乔一成妈的丧事办完了。人火化了,成了一捧骨灰,乔祖望买了一个最便宜的骨灰盒,骨灰放在殡仪馆,一放就是二十多年。 妈妈的照片被乔一成拿走放在了自己与弟妹们的卧室床头的小桌子上。他记得老师说过,照片不能经太阳晒,一晒,就坏了。 那个挂在堂屋里的大红的缎子帐子,二姨说,很想要。乔祖望想:真是,能占一点儿是一点儿。 乔祖望说:那是你姐收了好多年的,说是留着女儿结婚给缝床被子的。 二姨说:等到那个时候料子都闷了。又叹了一声:我也忙了好几天了,钱也搭了不少。我姐……也是命苦。 乔祖望摆摆手说:拿走吧拿走吧。 乔祖望有几天丧假,为了安抚自己中年丧妻之痛,他连着打了两个晚上的麻将。第三天早上,摇摇晃晃打着呵欠去单位上班了。 下午的时候,医院给他们厂子打来了电话。 电话不大清楚,咝咝的电流声,有一个女声说:要去医院结账,还有,孩子该抱回去了。 乔一成的妈妈是生了乔七七以后突然大出血的,一下子就不行了。孩子生下来还好,过了半天,出现了呼吸困难,医生把他给放进了暖箱。 这两天,就一直在医院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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