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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〇


  果然樗里疾急道:“若是嫡子不能为储,那余下诸公子,又有谁能够各方面都压倒群英,成为万众所拥戴之人呢?”他看着秦王驷,一一历数,“公子华虽然居长,但心思太深,恐怕不能容人;公子奂性情温和,难以制人;公子稷虽然聪明,却年纪尚小……其余诸人,亦皆有不足。大王,您有二十多位公子,若是储位有变,由此产生的动荡只怕会影响国运啊。想那齐桓公称霸天下,死后却因为五子争位,强大的齐国就此衰落,不知多少年才慢慢恢复。而我秦国,是否能够等到恢复,还未可知。”

  说到齐桓公之事,秦王驷的脸色也变了。这是所有君王的软肋,不可触碰。他眉头一挑,问道:“依你之见,还是要保子荡?”

  樗里疾满脸无奈。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王后实在是不堪再保。可为了大局,却不能不饶放了她。他长叹道:“这也是无奈之举。依如今情况,若是王后被废,则公子荡、公子壮必处尴尬之地,诸子之争的情况就难以避免了。若是立储立嫡,至少不会让政局产生动荡。公子荡虽然母亲品德有失,但他是大王作为储君培养多年的,勇猛好武,将来为君也能震慑诸侯。”

  秦王驷忽然笑了起来,笑声中充满愤怒无奈:“你是说,为了保子荡,只能继续保王后?”

  樗里疾膝前一步,劝道:“大王,请大王为大秦的江山着想。”

  秦王驷想说什么,却又忍下了,无奈地挥了挥手道:“让寡人好好想想,明日再说。”

  夜深了。

  秦宫中,几人不寐。

  承明殿中,秦王驷独对孤灯,犹豫不决。

  常宁殿中,嬴稷犹在为女医挚之死伤心。芈月却独倚窗口,面对冷月,一言不发。这一战,她已无处可退,必要一决生死。

  椒房殿中,芈姝捂着心口,在席上辗转反侧,不能安眠。

  披香殿中,魏夫人轻敲棋子,又在演算下一步的棋局落子。

  而此刻,一个黑影悄悄走进了掖庭宫囚室。

  囚室深处,玳瑁躺在肮脏的地面上,不断呻吟。她花白的头发上尽是泥污,身上亦都是受过刑讯的血痕。

  阍乙走到栅栏外,蹲下身子,轻轻唤道:“玳姑姑,玳姑姑……”

  玳瑁听到声音,睁开眼睛,挣扎着翻过身去,又痛得轻呼两声。

  阍乙见她如此,也不禁带了哭腔:“玳姑姑,他们怎么把您打成这个样子啊!您,您没事吧!”

  玳瑁认出他来,挣扎着爬向栅栏,咬牙道:“我没事。怎么是你?王后怎么样了,公子荡怎么样了,公子壮怎么样了?”

  阍乙却紧张地问:“您……有没有牵连到王后和公子?”

  玳瑁似受到了极大侮辱,立刻咬牙切齿地嘶声道:“老奴对王后和公子忠心耿耿,就算粉身碎骨,也不会令王后和公子受到牵连!”

  阍乙松了一口气:“那就好……玳姑姑,您可知道,如今朝中议论纷纷,芈八子勾结朝臣,图谋废后呢!”

  玳瑁大惊,一怒之下又牵动伤口。她咬牙道:“贱妇她敢!我但有一口气在,掐也要掐死她。”

  阍乙叹道:“您可别再说这样的话了。如今,您只能……玳姑姑,您可愿为了王后一死?”

  玳瑁坚定地道:“老奴甘愿为王后一死。”

  阍乙道:“那就好,您听着……”但见烛影摇动,阍乙和玳瑁一边说着,一边把一件黑布包着的东西递给玳瑁。

  三日后,大朝会。

  群臣鱼贯进入咸阳殿,互相用眼光衡量着对方。

  秦王驷走上殿,群臣行礼道:“参见大王。”

  秦王驷抬手。

  缪监道:“起!”

  群臣起身,分两边席位就座。

  樗里疾上前奏道:“臣启大王,投毒案主谋玳瑁要求当殿辩析,请大王旨意。”

  秦王驷看了群臣一眼:“众卿以为如何?”

  甘茂道:“臣以为,事关王后,自当谨慎处置。务求真凭实据,勿枉勿纵。”

  张仪狐疑地看了看甘茂和樗里疾,心知有异,断然阻止道:“臣以为,朝堂乃是士大夫议国政的地方,后宫女婢乃卑微阴人,岂可轻入?”

  甘茂却道:“若是如张相所说,朝堂乃议国政的地方,后宫婢女就不应该轻入,那何以张相当时一定要在朝堂议后宫之事,甚至轻言废后?”

  张仪怒道:“这是两回事。”

  甘茂冷笑道:“这就是一回事。”

  秦王驷喝道:“好了,不必再争。来人,宣玳瑁。”

  见甘茂微笑,张仪盯了甘茂一眼,心中升起一种不妙的预感。但他自忖一条舌头横扫六国,那恶奴再是巧言狡辩,也说不过自己,当下便凝神观察。

  玳瑁是被内侍拖进来的。她虽然审讯时受了刑,但此时上殿,却给她换了一身干净的青衣,倒瞧不出她的伤势来。但她已经站也站不住了,只趴在地下哽咽道:“老奴参见大王。”

  群臣见这老妪头发花白,形容凄惨,皆有些恻隐之心,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秦王驷看了樗里疾一眼,樗里疾便出列问道:“玳瑁,我奉大王之命审你。是不是你指使女医挚下毒?你又是受了何人指使?”

  不料玳瑁一听这话,便激动万分,拍着砖地凄厉地叫道:“大王,冤枉!冤枉啊!”

  张仪喝道:“你下毒之事,证据确凿,有何冤枉?”

  不料玳瑁抬起头来,看着张仪,阴恻恻地道:“证据确凿就不是冤枉了吗?那当日张相因和氏璧一案蒙冤的时候,何尝不是证据确凿?”

  张仪不想这恶奴口舌如此凌厉,一反口就咬自己,待要驳斥,却见玳瑁并不停顿,转而朝着秦王驷大呼:“大王,老奴不是为自己喊冤,而是为王后喊冤。老奴只不过是微贱之人,是死是活,又怎么有分量让人栽赃陷害?下毒之案,分明是借着老奴之名,剑指王后。”

  她这话十分恶毒,指向明确,一时朝堂上群臣大哗。

  樗里疾脸色一变。他与秦王驷商议的,不过是让玳瑁自承其罪,将其当成替罪羊处死,再将王后幽禁,掩过此事。不想玳瑁反咬一口,将事情弄得更加不可收拾。他与秦王驷交换了一个眼色,上前喝道:“大胆,你如今是阶下之囚,只管答话,何敢妖言惑众,胡说八道!”

  玳瑁却凄厉地高叫道:“老奴死不足惜,只是不忿王后贤良,不争不嫉,却反而三番四次受人诬陷,有口难辩。如今还有人图谋废后。贼人用心险恶,老奴身受冤枉,无以自辩,唯有剖腹明心,望大王明鉴。”她一口气说完,不待别人反应过来,就从袖中拔出一把短剑,用力朝腹部刺下,一时鲜血飞溅。

  玳瑁嘴角现出一丝诡异的微笑,就此死去。

  变故突起,整个朝堂乱成一团。

  这场戏,本就是甘茂策划导演的,此时他便踩着节拍出列,指着张仪等人,悲愤万分地指责道:“你们逼迫王后,以至于今日血溅朝堂,如此忠仆竟剖腹明心——”说到激动处,他朝天跪下,手指天空大叫道:“各位大夫,苍天可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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