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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老太太挥挥手:“别惊了小老九,抱开她。你们都回屋去,我会会老七!”说罢踏进门去。

  老太太走进西厢房的时候,七凤正背着身躺在床上,两眼满是泪水,听见母亲的脚步声,拖过被来蒙上了头。

  老太太搬把椅子到床前坐下,厉声道:“老七,你给我坐起来,横竖你先给我讲个礼貌。”七凤不起来,还是大被捂着头,说:“妈,您说吧。”

  老太太不肯让步:“给我坐起来。你是功臣还是东宫娘娘?我看你上北大荒这些年别的没学会,倒学了一身穷毛病。小脸儿勾勾着干什么?你有天大的委屈今天给我倒出来,先告诉我,这孩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七凤拗不过母亲,只好坐起来。“说,”老太太一拍床沿,“给我说清亮!老七呀老七,你姊妹九个,我最高看、最放心的就是你,可我万没想到,把天戳个窟窿的就是你!你叫我这心里绞劲儿地疼啊。话说回来了,是哪个王八羔子欺侮了你,我去和他拼老命;要是你自己惹下的事儿,我可要三娘教子,就得周正你了。”

  七凤低着头说:“妈,是我自己愿意的,不怨别人。”老太太一怔:“这话怎么说?给我说清亮了!”

  七凤望着窗外,轻声道:“说就说。他叫卫平,是讷河人,我俩在一个连队。下乡第八年,刚开春,连队断粮了,同学们把喂马的豆饼都偷着吃了,就是这样,我们还要上兴安岭的青冈子伐木头。有一天在冈上伐木头,我饿昏了,从冈子滚了下来,醒来一看,前面有两只狼盯着我,我吓哭了。这时候卫平跑过来,抡着棒子和狼恶斗了一个多钟头才把狼撵走。狼撵跑了,可他浑身是血,左手小指头叫狼撕去了。”老太太双目微合,长长叹了口气。

  “兴安岭的春天冷啊,积雪有两尺厚。卫平背着我深一脚浅一脚回到连队,刚把我放到炕上自己就昏过去了。从那以后,我们俩就有了感情。同学们有钩有门的一个个都回城了,就剩下我俩,这样我们就搬到一块住了。现在我回来了,连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七凤哽咽着说不下去了,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抬起头,嘶哑着嗓子说:“妈,我不是胡来,我们俩相依为命有情有义,谁也拆不散我们,我就是要等他,就是要把孩子生下来,别的我不管,谁说也没有用,你们不要逼我。”

  听到这儿,老太太长叹一口气道:“老七,你刚才这些话妈听着揪心啊!妈这些年知道你在北大荒遭罪,可没想到遭这么大的罪,你在信里也没露半个字。年啊节的姊妹们团聚,我就想你,这个家,就把你一个人扔在北大荒……”

  这边,老太太做着七凤的工作,自己屋里的大炕上,姐妹们静静地坐着等待结果。三凤和八凤狠狠地盯着五凤,剜了一眼又一眼。五凤把头扭向一边。

  四凤从手提袋里掏出一包瓜子说:“嗑会儿瓜子吧,我看这事儿一时半会儿完不了。”说着给姐妹们分瓜子,就是没给五凤。三凤在炕上离她最远,隔着五凤的身子把手伸得老长,四凤把瓜子递到她的手里,五凤眼珠子都不斜,对四凤的举动视而不见。二凤见姐妹们竟生分到如此程度,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大炕上一片嗑瓜子声。五凤高高地抬起头,隔着窗朝西厢房望去,她现在不稀得和她们计较这些,心里装的是家庭的大事。

  那边,老太太对七凤软硬兼施,拊着巴掌说:“当妈的心里有本账,白天在心里记着,晚上在被窝里数着:这个家最亏的就是你,最对不起的也是你。妈是过来人,不能不讲道理,你和卫平的事妈也理解,谁没打年轻时候过来?可是有一宗,这个孩子不能留!”见七凤怔怔地看着自己,老太太往床前凑了凑继续说,“我说说道理你听:你和卫平的事,你是看好他了,你愿意,我没什么意见。可卫平什么时候能回城?不回城怎么办?你再跑回北大荒?还有,他没娶你没嫁,生个孩子在家里是怎么回事?听你五姐说,孩子一生,你和孩子的户口就都落不上了,区办工厂更不能要你。怎么办?就这么黑着?什么时候是个头?盼你回来盼了几年,怎么盼来了一堆心事?你不能为了卫平把自己的一辈子毁了!”说着激动了,站起来,在屋里踱着步,“道儿都给你摆布清楚了,现在只有华山一条道,把孩子做了。”

  老太太道理说了千千万,只换回来七凤牙缝里的一个字:“不!”老太太不耐烦了,下了命令:“穿上衣裳,跟我上医院!”七凤的执拗劲上来了,摇着头说:“我肯定不去。”

  “混账!”老太太勃然大怒,“怎么,你非要往火炕里跳不可了?你就是要我没脸没皮地叫人背后点划是不是?不去也得去,这事由不了你!咱穷,可多少年来干干净净,听雨楼不能要一个不清不白的孩子!”老太太一声高过一声,众姊妹听动静不对,慌忙跑来看究竟。

  老太太瞥了姐妹们一眼,指着门说:“跟我走。我告诉你老七,你还年轻,要走的道儿还长,你现在记恨我,二十年后你得谢我。不听我的,我死了你能悔青肠子!”

  大凤过来拖七凤:“老七,妈说得对,快起来上医院。”五凤扬了扬手里的一张纸说:“介绍信都开了。别看就一张纸,可难办了,还搭上了一条大前门。”七凤摆脱着大凤的拖曳,哭喊着:“我不去,死也不去!”姐妹们都围过来苦苦相劝。

  老太太一声断喝:“都不用劝,给我闭嘴!”姐妹们都住了嘴。老太太一张老脸冷如冰霜:“怎么,老七,还要我给你跪下吗!”“妈!”众姐妹一看老太太动了真肝火,呜呜哭起来。

  老太太一声怒吼:“都滚一边去!老七你听好了,你妈活了一辈子,穷了一辈子,没混出个什么名堂来,可就混出了这么点儿高贵东西,”拍了拍双膝,“就这儿!旧社会给地主当丫头没跪过,三年自然灾害沿街要饭没跪过;‘文化大革命’造反派拉我上台给你爹陪斗,我更是没跪过!如今牙掉了,背驼了,头发白了,可就这儿溜直!今天,我为我闺女,我……给你跪下了!”话音没落,老太太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众姐妹放声大哭。七凤也哭喊着从床上跳下来,搂着母亲哭道:“妈,您别这样啊!”老太太老泪纵横,哽咽着说:“老七,我要你一句话!”四凤插言:“老七,妈要你说句话,你就说,说了什么事儿都好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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