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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啪的一声,老太太一个耳光打在四凤的脸上,咬着对不齐的牙说:“不,没商量!”四凤无缘无故地挨了一巴掌,捂着脸躲到一旁。

  “我要你一句话,做还是不做?做了,我还是你妈,要是不做,就别叫我妈!”老太太不达目的死不罢休。“老七,你要难为死妈吗?”大凤哭得泪人似的。众姐妹也都咧着嘴哭,报庙儿似的。这场面比上酷刑还难熬,七凤纵然是刘胡兰也难过眼泪关,到这分上了,也只好含泪点头。

  次日天还没亮,听雨楼里戒备森严,七凤要去打胎了,五凤担任行动总指挥。五凤拉开院门,警惕地朝街面上瞅了瞅,又轻轻地关上,回头朝楼上喊:“下来吧。”大凤、四凤扶着七凤下楼,像扶着八路军伤病员到白区医院。五凤一挥手:“快点,走后门,车在后门等着。”一溜小跑带着她们往听雨楼后门转移。

  来到妇产科医院,五凤拿出户口簿、介绍信、证明等一大堆证件,从容镇静地自我介绍:“大夫,这是我们革命街道的证明,我是革命街道人保组组长,你们医院这一片儿也是我巡防的地段儿。”大夫仔细看着一个个证件,态度挺和蔼:“好吧,叫产妇进来,我给做做检查。”

  大凤四凤扶着七凤进了诊室,安置她躺到一张小床上。大夫把五凤等人请出诊室。七凤闭着眼睛,大夫给她做检查。

  “月份不小了。”大夫说。“哎呀,都这么大了,太可惜了。”护士也说。

  “看样子像个小子,胎儿还不小呢,再拖几天就引不下来了。起来吧,到手术室,我去找人做手术。”大夫说罢摘下乳胶手套走了。

  诊室门口,大凤、四凤和五凤见大夫出来了,迎上前问:“大夫,怎么样?能做吗?”“还可以,再晚几天就不行了。马上做引产手术,不能再耽误了。”大夫摘下口罩说。

  “大夫,”五凤从兜里掏出两盒红玫瑰烟塞到大夫手里,“一点小意思。”医生接过烟,看看牌子笑了笑,揣到兜里走了。

  大凤、四凤和五凤见大夫走了,拥进诊室。进了屋大吃一惊——小床上空空如也,七凤早就没了踪影,只见窗扇在风中摆动。五凤一拍大腿:“我的妈呀,跑了!”

  夜半时分,一列蒸汽机车吐着浓浓的黑烟,停在黑龙江一个小站的站台上,七凤挺着肚子下了车。小站孤寂清冷,堆着一堆堆的积雪,像一座座小坟头。小站只有她一个下车的旅客,她被浓浓的烟雾裹住了。火车叹着气开走了。

  七凤走进冷冷清清没有一个人的候车室,四处看了看,把长椅费力地拖到大火炉前,捅旺了炉子,烤着胸前,搓搓手和脸,躺到长椅上,轻轻地揉着肚子。她关了灯,望着窗外纷纷扬扬的大雪,轻轻地啜泣着。

  次日凌晨,七凤雇上一辆雪爬犁赶回连队。连队那排知青住的房子冷冷清清,长长的走廊一片漆黑。七凤点燃一支蜡烛,一边摸索着往前走,一边大声地喊:“有人吗?有人吗?卫平?卫平,你在哪儿?”无人回应。

  一个老大爷走过来,问:“谁啊?”

  “大爷,是我啊,我是七凤。”

  “噢,是七凤啊,你怎么又回来了?青年点解散了,都回城了!”

  “卫平呢?”

  “昨天才走,回讷河了,他是最后一个。”

  七凤懵了,木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七凤懵了,但她不知道家里的人也懵了。五凤在街道“革委会”不停地往黑龙江的知青点要长途电话,好不容易要通了,那边告诉她,七凤没回来,知青点最后一个知青也回城了,建边十二连已经解散了。

  而这时她千里迢迢寻找的卫平正走出古城火车站,迷茫地看着这座陌生的城市,四处打听到革命街道怎么走。

  七凤没有考虑回古城,她要去找卫平。在小火车站又熬了一宿,上了一列由兴安岭农场开往讷河的火车。上了火车,七凤一头栽到车座上睡着了,她身心俱疲,熬不住了。

  再说卫平拎着包满大街找革命街道。因为是“文革”后改的名,费了好大的事才进了辖区,正碰见五凤在训几个小商小贩。只见五凤着腰,唾沫星子乱飞,呶呶不休:“你说说,你们怎么就像菜地里的韭菜似的,割了一茬又冒出一茬,还有完没完?你们都别跟我哭穷,谁家里不困难?就你们家困难吗?要是都像你们这样,那国家还要国营商店干什么?那不乱了套了吗?没说的,秤扣下了,一人罚五块钱。”小商贩们苦苦求五凤开恩。可五凤像黑脸老包,硬是不开面儿。

  卫平拎着包过来,朝五凤点点头问道:“同志,麻烦一下,革命街道是在这儿吧?”

  “没错儿。你找谁?什么事儿啊?”

  “打听一下,听雨楼怎么走?”

  “往前面走穿过小胡同再左拐。”

  “谢谢。”卫平说着要走。“哎,你站住。”五凤突然愣过神来。卫平望着五凤站住了。五凤上下打量着卫平问:“你上听雨楼找谁?”

  “噢,找初桂凤。”

  “你是她的知青战友?”

  “嗯。”

  “你叫卫平吧?”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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