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雪岩(139)_钟源

一三九

　　紧接着转开了话题，“敝怡和洋行，也正是出于对胡先生的威名，才愿率先放款的！”胡雪岩忽然一仰脸，大笑了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射向了他。

　　“雪岩微名，不足挂齿。”

　　胡雪岩笑完了，神采飞扬地说，“此次借洋人的钱，乃国之危难所需、上之圣谕所授，决不愁洋场里无见利而不上的人！丁大人，唐买办，不敢有瞒二位，如今所借款项，已经谈妥。

　　多谢二位的一片盛情！”丁日昌、唐廷枢都瞪大了眼睛。

　　唐廷枢急忙问：“不知是哪家愿放此款？”胡雪岩微笑着答道：“因未禀明左宗棠左大人，不便相告。

　　但不出数日，便会分晓于世。

　　何况二位又都是洋场之力腕儿！”丁日昌目瞪口呆，强压住怒气，脸上挂着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那好啊！就算我们多此一举了！”说完，他兀然而起，又吐出了“告辞”两个字，便悻然迈开了大步，向大轿奔去。

　　唐廷枢向胡雪岩一拱手，也随后离开。

　　胡雪岩站起身，并没有去送，冷眼看着两顶大轿消失了，才重重地坐下，脸上又现出笑容，请众人喝茶……送走所有来宾，胡雪岩走向后楼。

　　谭则云追上来，问：“东家！借款的事真有着落了？”胡雪岩愤然说：“有个屁着落？”谭则云不解地说：“那……丁大人和唐买办……”胡雪岩停住脚步瞪着他，两手掐腰，问：“我的大掌柜！你真信了他们是好心、是替咱着想？你就没看出他们这么做，是设了个陷阱在让咱跳？”谭则云不敢再说话，满脸疑惑的神情。

　　胡雪岩拍一下他的肩膀，深沉地说：“他们是想把债务加在我的身上，而把债款攥在他们的手里。

　　这样债务、债款分家，是我们搞钱庄的大忌，弄不好就会破产啊！”谭则云的心一抖，如梦方醒：“亏得东家在，脑子快。

　　若跟我说，我真可能信了他们的话。”

　　胡雪岩脸上又现出怒容，说：“他丁日昌也是堂堂从二品一省之大员，竟然无视朝廷旨意，与我作对。

　　我且不足为虑，可左大人是在为国土不让他国侵占而赴大西北的！”谭则云叹口气说：“这样当官儿的就多了。

　　不然大清朝能这样软弱无能吗？东家就看在左大人份上得了！管他别人啥样呢。

　　更何况丁大人是这儿地界的主子，唐廷枢在洋场上又社交极广，咱还是不惹他们为好！”胡雪岩忍不住破口大骂：“娘希匹！他丁日昌不过是李鸿章脚下的一条狗！唐廷枢不过是个为洋人揩屁股的奴才……”谭则云忙抖着两手，苦着脸说：“东家轻声！这两个人可不是等闲人物，万一传过去……”“我不怕！”胡雪岩脖子一梗，但还是略放低了声音。

　　“回后屋吧。”

　　谭则云说着，拉他一把，向后走去。

　　胡雪岩忽然又停住了脚步，说：“姓丁的！你不提醒，老子倒忘了！你身为朝廷命官，你想怎么地就怎么地。

　　哼，做婊子还想立牌坊呢！我做买卖行里的，圆了扁、扁了圆，豁出去了！不用你们，我照样借得到银子！则云，给我准备两锭赤金头号元宝。

　　我就不信，有钱会胜不过狗和奴才！”初夜，明月高悬，蹄声“哒、哒……”一辆崭新的西洋马车在小巷深处行驰着。

　　驾车的中年车夫勒住了马，一指悬挂着两个大红纱灯笼的门，扭头对坐在身边的阿宝说：“到了！”车内跳下胡雪岩，右手拎着一个精美的朱漆小木箱。

　　他看了看门顶匾额上的三个大字“宝玉堂”，上了台阶，敲响了门。

　　一名年轻貌美的侍女给打开了门。

　　她名叫晓霞。

　　胡雪岩冲她一笑，左手递上一张名帖。

　　晓霞匆匆看了两眼，弯腰施了一礼，说：“胡大先生请进！”胡雪岩迈步进来，打量着室内。

　　这是一间极豪华的西式装潢客厅。

　　墙上以银光纸裱壁，地上铺着五色绒毯，壁炉上高悬着巨幅裸体神女画像，厅堂中央摆着高档雕木绷绒的法式沙发。

　　在放满了名酒的酒柜上，留声机正传出女人唱的外国歌曲。

　　晓霞停了留声机，跑到通往内室的门。

　　“先生！大财东、阜康钱庄老板胡雪岩求见！”晓霞的话音刚落，内室的门开了。

　　胡雪岩扭过脸，只见从室内稳步走出一位右手端着高脚酒杯的艳丽女郎。

　　此人年约二十五六岁，身材颀长，宽臀细腰，乳胸高耸，身着雪白的西装，尖下颏下细长的脖子根部打着红领结。

　　头上戴着一顶宽沿儿高顶白礼帽，描过的眉又细又弯，双眼皮内圈施了眼影，使两只水汪汪的眼睛显得更大。

　　胡雪岩的目光和她的眸子一相碰，便不想再移开。

　　那里面仿佛有着魔力，能摄魂夺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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