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雪岩(138)_钟源

一三八

　　“李鸿章李大人，率部北上剿灭东捻军，临行之前，特意命我游说洋行，不要助左西征。

　　李大人认为，陆防重不过海防！要让洋人把银子花在海防上……”“这我知道！你放心，汇丰银行是英国人办的，怎能会借银子给左宗棠，去打他们支持的阿古柏？”“我看会的。”

　　“会？笑话！”“我不是在开玩笑！”“为什么？理由呢？”“我刚刚得知，威妥玛公使在离开上海之前，曾经对汇丰银行大班葛德立说过……”丁日昌瞪大了两眼，急声说：“威妥玛说让借了？不可能！”唐廷枢说：“威妥玛只是说：左宗棠西征必败。”

　　丁日昌长出了一口气，说：“这有什么奇怪的？咱不也这么料定了吗？”唐廷枢摇摇头，说：“他这么认为了，就不会顾虑阿古柏会被打败而不借钱给左宗棠。”

　　丁日昌皱着眉思索了一下，鼻子里“嗯”了一声，但很快又说：“那也不会借款给胡雪岩。

　　洋人做生意，要的是赚钱。

　　没有抵押，哪一个人会借给他？”唐廷枢说：“胡雪岩要用各地的钱庄、当铺和全部家产，共一千万两银子的实财做抵押！”丁日昌大惊：“这小子疯了？”唐廷枢又说：“他还放了话，说如果汇丰不借，就去找各国领事馆，向别国筹措了。”

　　丁日昌一笑：“他找各国领事馆？谁买他一个臭钱庄老板的账？领事馆得听咱们的！”“胡雪岩正要在阜康钱庄，把陕甘驻上海转运局的牌子挂起来呢！”“哦？”丁日昌又一惊，凝眸看着脚下。

　　唐廷枢看着他，问：“丁大人，我们该怎么办？”丁日昌不语。

　　过了一会儿，唐廷枢说：“我还得赶紧回上海去见葛德立！英国人的心眼儿活，有奶便是娘。

　　不能让他们借给胡雪岩……”丁日昌一咬牙，冷笑着说：“不！你回去，要让英国人放款给胡雪岩。”

　　唐廷枢吃惊地看着他：“这……岂不是自找李大人的怪罪？”丁日昌恶狠狠说：“英国人敢借胡雪岩银子，是料定了左宗棠必败。

　　哼，胡雪岩，你以全部家当做抵押？好！我就让你鸡飞蛋打，倾家荡产。

　　这一个跟头跌下去，甭想再爬起来！”唐廷枢盯着他，皱了皱眉。

　　丁日昌接着嚷了一声：“来人啊！”唐廷枢问：“大人想……”丁日昌说：“驻定上海，给他来个金盆打水，凭其去变！我倒要看看，他胡雪岩是变鳌还是变蟹！”上海阜康钱庄的大门前，已经搭起一溜儿彩棚，里面的茶桌旁坐着好多人。

　　来贺者还在络绎不绝。

　　谭则云带领柜上的伙计们在门前相迎，按身份不同，将客人安排在彩棚里或营业大厅内……一阵鞭炮声响起。

　　胡雪岩和大厅里的来宾都走了出来。

　　胡雪岩一把拽下大门旁的一块红绸子，露出刻有“上海转运局”几个鎏金大字的竖匾。

　　人们鼓掌说笑着。

　　胡雪岩刚要招呼人们入内，忽见又来了两乘大轿。

　　丁日昌、唐廷枢从轿中走了下来。

　　胡雪岩情知不妙，还得和众人一道，向丁日昌施礼。

　　丁日昌满脸是笑，对众人说：“都请免礼！欣闻胡雪岩胡委员今天挂起了转运局的牌子，本抚台与诸位一样同属来宾。”

　　胡雪岩站起身，说：“未料丁大人前来，胡雪岩有失远迎，还望恕罪！”丁日昌看着他：“本抚台来得唐突，请胡委员海涵！”胡雪岩说：“请丁大人到大厅内就座品茶！”丁日昌却走过去坐在彩棚内一个桌旁，挥挥手说：“都请坐嘛！本抚台适才已经说了，我和在座的诸位一样，同是来宾。”

　　胡雪岩对众人拱拱手，说：“既然巡抚大人有此美意，不妨都请坐！权当给丁大人一个体察民情、与民同乐的机会！”众人这才挤着落座。

　　凳子不够，谭则云指挥伙计们搬出。

　　胡雪岩坐在了丁日昌和唐廷枢的对面。

　　丁日昌高声说：“本抚台前日来到上海，昨天接到户部函照，方知胡先生要为朝廷贷款。

　　故而，特带着廷枢至此，既是前来祝贺，也想告知，廷枢已和他所在的怡和洋行说好，愿助胡先生一臂之力。

　　本抚台身为地方父母，更理当协办！一可以江苏藩司进行联保，二愿为胡先生的抵押家资出具函证！”胡雪岩一笑，向丁日昌和唐廷枢拱着手：“丁大人、唐大买办如此厚爱，实令雪岩受宠若惊！多谢、多谢了！”丁日昌一摆手，说：“胡委员过谦啦！且不说朝廷的信任、左大人的倚重、未来上海转运局的气势，光胡先生的大名，早已飞扬遐迩，被捧为了上海‘三胡’之首！”“是嘛！雪岩却不知哪‘三胡’？”“就是人称‘江南大侠’的你老兄胡雪岩，被江浙名士誉为‘三百年来无此作’的绘画大师胡公寿，号称‘沪上花丛三杰第一枝’的胡宝玉！”丁日昌不无讥讽地说完，放声大笑起来。

　　众人都愣怔怔看着面无表情的胡雪岩，有的窃窃私语着：“怎把两位胡姓名流同个娼妓相提并论？”“丁大人是存心要寒碜胡老板！”“那胡宝玉倒也是个非常人物！十里洋场，手眼通天啊！”唐廷枢看出胡雪岩强压着的恼怒，忙给丁日昌打圆场：“胡先生风靡商界，天马行空，当然不晓得民情。

　　在上海有些地方，确有些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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