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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一


  那位姑娘也扭过来脸,忽然叫道:“恩人!”胡雪岩看着她撩开脸上的头发,也认出了她。

  阿宝抢先喊了声:“梦瑾!”梦瑾的脸上百感交集,迅速变化着,又伏在娘的身上哭了起来……胡雪岩怒视着“独眼儿龙”和“秃耳朵”:“光天化日,乘人之危,你们还有良心吗?不觉得缺了八辈子大德吗?”“独眼儿龙”一歪脖子,说:“缺不缺德我没去想!我只知道我现在最缺的是银子!”胡雪岩的鼻子“哼”了一声,问:“如果把死者的后事也包给你,满打满算你要多少钱?”“独眼儿龙”瞪大了那只独目,呆住了。

  “秃耳朵”急了,手指着胡雪岩:“怎么,想抢生意啊?你有个先来后到没?”胡雪岩冷冷地说:“我一来,你便晚了!”“秃耳朵”指指自己的两个耳根子:“看到了吧?这是跟人玩儿命的纪念!你不服?咱赌鼻子,看谁敢先割下来!”胡雪岩笑了,像看珍奇动物一样打量着他,说:“那我可就让贤了!你先割下自个儿的,让我看看。”

  梦瑾不再哭,扭过来脸。

  “秃耳朵”的右手真的从怀里掏出了一把匕首,但没割自己的鼻子,而是扑向胡雪岩。

  阿宝眼疾手快,倏地伸出左手,抓住了“秃耳朵”的右腕,紧接着右手抓住了他的前胸衣服,再一转身,嘴里“嗨”了一声,对方便像刹不住的车似地倒退着向屋门外跑去,被门槛绊了一下,“扑通”倒在门外。

  胡雪岩问“独眼儿龙”:“老板,想好了没有?”“独眼儿龙”这才想了想,说:“连活的吃住带死的入土,少说也得二十两银子!”胡雪岩说:“阿宝!去取五十两银票。”

  “哎!”阿宝应着离了屋。

  胡雪岩走到梦瑾身旁,双手拉起来她,深情地说:“梦瑾!你……受苦了。”

  梦瑾睁大两眼看着他,眼角的泪水在一个劲儿地流。

  她的嘴张了几次,只叫了声:“胡老爷!恩人——”忽然扑在他的怀里号啕大哭。

  胡雪岩轻轻揽着她的腰,勉强忍住了泪。

  阿宝进来了,说:“老爷,庄票取来了!”胡雪岩扶着梦瑾,让她坐在床上,回身接过庄票,将庄票向“独眼儿龙”一晃,说:“请你帮个忙!马上去办安葬的一切。

  可别误了我和这位姑娘明天赶路!这是还你的钱和酬劳!”“独眼儿龙”大喜,接过庄票看了看,抬头盯着胡雪岩:“您……是杭州胡雪岩?”胡雪岩凛然一笑:“以前见过吗?”“没、没那福气!胡老板放心,很快就会办好。”

  “独眼儿龙”点头哈腰说着,快步走了出去。

  胡雪岩坐在相对的一张庥上,看着还在抹着眼泪的梦瑾问:“梦瑾,你怎么到了这里?”梦瑾哽咽着说:“那次……小女得了老爷救,阿宝大哥把我送到了家……我和娘相依为命,靠老爷给的银子,生活还算不错。

  第二年,有人做媒,我……嫁了人。

  不想……丈夫却是瘫在炕上多年的人,不久就死了。

  一个多月前,有人说在这余姚城里看到了一个人像我爹。

  娘便带我来找……谁料,不但没找到爹,娘她还一病……”胡雪岩叹了口气,问:“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梦瑾摇着头:“我原本想,等葬了娘,也不活了……”“还找你爹吗?”“哪里有爹的影子啊?也许是我那邻居看错了人。

  爹他若还在世,怎不回家?呜……”梦瑾说着,又哭了起来。

  胡雪岩想了想,说:“你……若愿意的话,就跟我走吧。”

  梦瑾一听,跪地磕头:“小女被老爷两次相救,若能收留,愿伺候老爷一辈子!”阿宝忙捅了胡雪岩一下,小声说:“老爷!老太太能让她进府吗?”胡雪岩说:“梦瑾,我要你在杭州伺候……我的一个妹妹,她叫芮瑾,是个天底下最好的好人。

  你可愿意?”梦瑾连声说:“愿意、愿意!”阿宝这才放了心。

  二这天下午,一辆由两匹马拉的十分华丽的轿车到了杭州城里元宝街的路口停下。

  坐在车辕两侧的阿宝和车夫都跳下车。

  阿宝打开车门,胡雪岩下了车,梦瑾跟着也蹦下来。

  胡雪岩神采奕奕,向附近看看,说:“可惜!眼下功名还不够。

  否则,这里该有个大大方方的青石牌坊!”梦瑾说:“不会太久,肯定会有的!”胡雪岩看看她,抿嘴一笑,叫了声:“阿宝!”阿宝应了声:“老爷!”胡雪岩说:“你先把梦瑾带到柳成祥家去,让成祥家里的好生照顾她。

  还有,让成祥马上到新宅子来见我!”“是。”

  胡雪岩拍拍梦瑾的肩膀,说:“上车,和阿宝去吧!那是我的朋友家,会对你好的!”梦瑾冲他调皮地噘一下嘴,往回走了几步,跳上车。

  胡雪岩迈着方步,朝着东西向的街内走去。

  不大工夫,他收住了脚,面向北站定。

  他的对面是用青石垒成的高大、宽阔、起脊并覆有绿色琉璃瓦的门楼。

  门楼向内凹进,左右斜向伸出了两面青石磨的护壁,再两旁是用青砖砌就、并用白石灰抹面的院墙。

  门楼建在条石铺就的三起石阶之上,门框之间是两扇紧闭的铜门。

  铜门上有两个卷着鼻子的象头,从牙空处吊出一对大铜门环。

  去年底,他就从通裕钱庄掌柜陈晓白的信中得知,新宅第已经在元宝街落成。

  一看这气势,他就知道,准是这座,不由得意地自语道:“莫说杭州城,就是那财大气粗、威震江南的绍兴帮,也比不上我的宅子呀!”他拾级而上,扣打着门环。

  铜门带着沉重的轴音开了。

  一胖一瘦两个年轻的门丁站在门内。

  “敲门动静那么大干啥?敲两下就行了呗,催命似的。”

  瘦子瞪着胡雪岩责备道。

  “请问来客找谁?如何通禀?”胖子打量着胡雪岩,大概从他的衣着、举止看出不是等闲之辈,还算客气地问。

  “进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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