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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〇


  丁日昌进来了,跪地施礼:“禹生拜见大人!”李鸿章一指另一把椅子,笑着说:“禹生请坐!”“谢大人!”丁日昌说着落座,扭脸看着李鸿章,“特来禀报大人,左宗棠的官船已过江宁,取道两湖前往陕甘赴任。

  按说……他路过江宁,也该来拜会大人您的!”李鸿章一笑,说:“他是心急,怕到这儿就得耽搁一两天。”

  丁日昌说:“禹生想,他不会是自恃与曾公称兄道弟,便不屑来看望大人吧?”李鸿章冷冷地说:“他倒是一腔鸿鹄之志,想安定新疆。

  哼,俄国人、英国人可不是粤匪那么好惹的!就眼下看,他去陕甘,又如何躲过那西捻军?”丁日昌试探着问:“他离开了闽浙,福州船政局就由着沈宝祯来办?我估计沈宝祯又被左宗棠拉过去了!不然,他早就命人再绘一份图纸,悄悄给大人送来了。”

  李鸿章说:“左宗棠自以为安排得不错!可朝廷派了吴棠接任闽浙总督。

  他到了福州后,沈宝祯就是想办好造船厂也是枉然!马尾还将恢复到过去,左宗棠得受部议严谴——在马尾白扔的几百万两银子。

  到时候,你可得去那儿把所有的机器等都划拉来咱江南制造局!”丁日昌大喜,小声问:“莫非吴棠与大人早已是密友?”李鸿章一摆手:“我与他素无来往!”“那……”“吴棠这人心胸狭窄,恪守旧章,对洋务从骨子里反感,如今大权在握,焉能让沈宝祯造船?”丁日昌明白了,脸上笑容更多:“如此太令人高兴了!”李鸿章看着他:“还有一件喜事,是你的!”丁日昌睁大了两眼:“在下的……喜事?”李鸿章一指桌上的一封廷寄:“你自己看吧!”丁日昌打开廷寄看着……他跪在了地上,向李鸿章磕头:“全仗大人提携!大人近来连连上折弹劾延龄,才空了这江苏巡抚的缺,使禹生终于得任!日后,禹生定当更效犬马之劳!”李鸿章搀起了他,说:“你得感谢六爷!没他准了我的再次举荐,你心急也是枉然。

  不过,成了苏抚,你可不要对江南制造局撒手不管了哟!”“卑职不敢!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样才对。

  还有……”这天晚上,沈宝祯吃过了饭,正在书房里看着图纸,忽听侍从在门外高声说:“求见大人!”“进来!”他说着放下图纸。

  侍从进来,双手递上一封信:“刚才,福州阜康钱庄杨掌柜来到府门前,让小人把此信交给大人!”沈宝祯一怔,撕开信封,抽出信瓤:沈大人惠鉴:雪岩因家母病重,不得不立即动身,赶赴杭州尽孝。

  无奈忠孝难以两全,急程未得面辞,敬请海涵!关乎船政费用,本人已交代掌柜杨碧洲,请大人奏明朝廷,凭批谕列支四省税款,福州阜康钱庄定即付不怠。

  谨此。

  并颂大安!

  胡雪岩顿首

  沈宝祯拿着信,呆住了。

  这……这不是要拆我的台吗?胡雪岩带着阿宝,是乘坐一艘法国货轮离开福州的。

  货轮的终点是宁波。

  胡雪岩和阿宝上岸后,到了柳成祥前年奉命来此开的雪记当铺。

  当铺掌柜于荣热情款待他俩……胡雪岩对于荣的精明强干很欣赏。

  晚饭后,他便要于荣最近就着手开办宁波阜康钱庄,并且任命他就是日后宁波阜康钱庄的掌柜。

  第二天,胡雪岩和阿宝坐上一辆马拉轿车赶奔杭州。

  傍晚,他们到了余姚城里,住进一家客栈。

  只有一只右眼的客栈老板把二入让进一间上等客房。

  胡雪岩看着独目老板离去,一边脱衣服,一边小声对阿宝说:“我怎么看这个‘独眼儿龙’有些别扭呢?”阿宝笑笑说:“他确实没长副善相!可老板不用担心,有我哪!他若有歹意,那是自找倒霉!”胡雪岩把外衣扔在床头小柜上,一歪身子躺下,笑着问:“你看我胆儿小过吗?芮瑾说过我:胆子比莴瓜都大!”阿宝看着他,开了句玩笑:“又想我芮姐了?”胡雪岩却认真地点点下颏,眼望着屋顶,说了声:“一晃儿都三年过去了!时间……可真快!”阿宝说:“东家一天天从早忙到晚,现在一静下来,看来还真想家了!”胡雪岩沉思着,黯然说:“其实,以前也不是不想,只是不能跟你说。

  家……咱在外面历尽漂泊,栉风沐雨,家门一开已陌然……”阿宝在想着造船厂,说:“东家,咱这一走,船厂可怎么办?”胡雪岩的思路转了过来,说:“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隔山不听孩儿哭’!”“我真盼着咱国也能造出像洋人那样的兵船来!可左大人走了,你也走了,马尾那儿还能造出船来吗?恐怕连船厂都建不起来……”阿宝的声音越说越低。

  “建船厂?建到哪天?左大人远战大西北边陲,万一有个好歹,所欠下的银子谁给?”胡雪岩说着,忽然坐起身,从腰间拔出那个象牙小算盘,麻利地拨动着象牙珠子,发出清脆的声响……过了一会儿,把算盘一晃,得意地说:“人间需财势,财势需人间;吾随公行走,公去吾归还。

  咱一介草民,真操不起天下心!这到福州就是一年半,中间只去江西待了三个多月,也够说了,该回老家歇息歇息啦!阿宝,去打洗脸水。

  顺便问问,这里哪块儿好玩儿!”阿宝站起身出去,打开门。

  这时,斜对面的一个下等房间传出了哭叫声:“不!我不去——我还没有安葬好娘……不、不去!我不去……”胡雪岩大惊,忙坐起身,一把拽过外衣,一边穿,一边急急走了出去。

  他和阿宝来到那个房间门口,从半开的屋门看到:床上躺着一具女尸,床边地上跪着一名泪脸沾满了头发的姑娘;她的身后站着两个背冲着屋门的男人,一个是客栈的“独眼儿龙”老板,一个是手拎绳子、没有耳朵的陌生人。

  “独眼儿龙”手指着姑娘,有些着急地说:“哎?咱可是好几天前就讲好了的!你卖身葬母还我的店钱和药钱。

  我多一文不要,落个店里店外两周全!你……现在怎么又变卦了?”姑娘口气很硬地说:“我是说过卖身葬母!可现在葬了吗?没安葬我娘就卖我?是你说话不算数!”“独眼儿龙”恶声恶气问:“不卖你,哪有钱葬你的娘?”姑娘哀求道:“老板,求你容我葬了娘,再守孝……”“什么?还要守孝?你把我这儿当成了灵棚还是坟地?好不丧气!你听好:要不,你拿钱还债,立即把死尸搬走;要不,咱一手收钱,一手卖人!”“除非你们把我逼死!不安葬了娘,我哪儿也不走!”姑娘叫喊着,趴在母亲身上放声大哭。

  “独眼儿龙”向“秃耳朵”一歪头。

  “秃耳朵”扑向姑娘,去绑她的两手。

  “独眼儿龙”也上前帮着。

  胡雪岩气得浑身直抖,大步闯了进来,吼道:“住手!”“独眼儿龙”和“秃耳朵”大惊,都放开了那个姑娘,站直了身子回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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