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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二


  阎老板轻松地说。

  “这么贵?实在些好不?”丁日昌吃惊地斥责道。

  “这正是‘货真价实’!”阎老板说着,又转身向里屋走去。

  “慢!”李鸿章叫道,看一眼丁日昌,“如数付银票!”丁日昌慢腾腾掏出几张银票,算了算上面的金额,瞪着阎老板,递了过去。

  阎老板看着银票,忍不住脸上露出惊喜,说:“原来二位是上海来的!好说,我再饶给你们一管象牙湖笔!”李鸿章一怔:“为什么?”阎老板取来一个红木雕龙木箱和一管象牙杆湖笔,一边把宣炉放进木箱,一边说着:“二位的银票是官银,而上海官银到了胡雪岩先生的顺天阜康钱庄兑换,不但可以随时兑成现银,尚可按一月计息二厘。

  要是存进钱庄不取,利息也加上二厘!”丁日昌大惊,脱口而出:“胡雪岩是想把整个上海的官银汇兑都抢到手啊!”李鸿章沉着脸没吭声,转身就走。

  老天还真作美!李鸿章在西华门外下了轿,手拎一个黄缎子包裹,慢步走进紫禁城,瞥了一眼冉冉上升的骄阳,看看碧蓝的天空、几乎凝固不动的千姿百态的白云,在心里暗说:但愿此行顺利,西太后能善待于我!请老天保佑!他先在外奏事处递了膳牌,回朝房等候。

  过了好长时间,才有一名外奏事处官员来宣他觐见。

  他的焦躁的心这才平稳下来,跟随着来人进了大内。

  他在长春宫大门外躬身等候,怀抱着包裹……须臾,李莲英快步而出,人没到门口,声音已传出:“是哪位李大人?”李鸿章忙躬身回答:“一等肃毅伯、江苏巡抚李鸿章前来拜见太后,面奏军国大事,请安达代为引见!”李莲英看着他怀中的黄包,并不转身进去,随便说着:“原来是您啊!一向可好?我听说各疆吏大员在外也都是个小皇上!”李鸿章赶忙应声:“在下忠于朝廷,一向尽职奉公,决不敢胡作非为!”李莲英见他仍低着头,抱紧了包袱,明白这个礼物是送给慈禧太后的,心一凉,转身向内走去,在心里悻悻地说:铁公鸡,一毛不拔呀?好!我叫你只晓得太后……他很快就有了主意,向几名太监一招手,说:“这鬼天气!出气儿进气儿也太干了。

  把院儿里、院儿外都潲上水!”众太监应道:“喳!”李莲英一把抓住一名也要执行他吩咐的首领太监,压低声音说:“门外站着一个没长眼的,让他凉快凉快!”首领太监马上明白了,向他挤了一下眼睛,说:“喳!擎好儿吧您啊!”李莲英拍一下对方的后背,又叮嘱道:“手下留点儿情!”“小的明白!”这名首领太监从一名小太监手中抢过一个装了大半下水的铜盆,一边往外走、一边往路上撩水。

  接近院门时,他放轻了脚步。

  他慢慢探出头,看到了还低头等候的李鸿章。

  他猛地把手中的铜盆里的水向外泼去。

  等李鸿章发现时,想躲已晚,只好急忙摘下帽子,深深弓着腰,豁出了脊背,总算护住怀中的黄包和帽子。

  李鸿章直起身,面露愤怒,却只能怒视着他,而不敢言。

  这时,院中响起了太监们的传诵声:“叫江苏巡抚李鸿章——”“叫李鸿章——”“叫李鸿章——”李鸿章慌了,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叫李鸿章——”“叫李鸿章——”不进,就是逆旨啊!李鸿章只好快步而入。

  他看到李莲英站在院门,拱拱手低声哀求道:“请李安达助我!可有朝服相借?卑职如此觐见,必有欺君之罪啊!”李莲英仰着脸,乜斜着眼,说:“我这倒是有备用的朝服,可不知道您穿着合适不合适!再说,您才二品,还不知有没有这么低品的哪!”李鸿章忙摸摸腰,掏出两张银票,看了看,双手递给李莲英,说:“这是纹银三千两,不成敬意!请安达帮我解燃眉之急!”李莲英慢腾腾收起银票,又斜了他一眼,说:“进来吧!”李鸿章着急地说:“这样怎么行?”李莲英不悦地说:“我说让你进,你还犹豫个啥?有我哪,还会让你出丑?”李鸿章迟疑着,只好随他进入……长春宫西暖阁里,又一次化完妆的慈禧太后,款步走向正对着屋门的宝座。

  她的脚前脚后蹦蹦跳跳着六只小巴儿狗。

  它们形态名异,毛色不同,一个个肥腴可爱,仿佛在慈禧太后的脚下滚动着团团彩云。

  她的屁股刚挨到宝座,巴儿狗们已争先恐后地蹿上她身,有两只伸着长长的舌头舔向她的两颊,其中她最喜爱、个头最大、一身黑毛、白鼻梁儿、因为舌头又红又大被她称作“红尖儿椒”的狗,还把嘴拱向她的两条大腿之间。

  她忍不住发出一通轻狂的笑声,用手拨着巴儿狗们,说道:“都给我边儿去!嘎奔儿的,倒挺会抢地方的!”迈步走进西暖阁隔壁雅室的李鸿章听到了她的笑声和说话,不由一惊,看一眼两室之间开着的门垂着的黄纱帘,隐约看到了衣着华丽、年轻俊秀的慈禧太后,心倏地激跳起来,因为意识到了这是大逆不道、有欺君大罪之举,赶紧低下头,紧捣着碎步,跪在了距离门帘五六尺远的紫红色毡垫上,先把怀里的黄包放在身旁左侧,接着摘下帽子放在右侧,而后伏地磕头,口称:“臣,江苏巡抚李鸿章恭请皇太后圣安!”慈禧太后光顾推打着巴儿狗,并没看到李鸿章偷看了自己,但透过纱帘,发现了他拱起的湿漉漉的脊梁,用奇怪中夹着讥讽的口吻问:“哟,晌晴白日的,外边还下雨了!”李鸿章吓得脸都白了,伏在地上的身子一抖,险些歪倒,后背顿时浸出了冷汗,心跳更快,不知如何回答为好,偷看了一眼立在旁边的李莲英。

  李莲英向前走了两步,说:“奴才看得出,李大人是求见太后心切,又敬畏太后隆威,故而后脊梁都被汗溻湿了!”李鸿章偷偷“嘘——”了一口气,暗说:李莲英啊李莲英,你的嘴可真厉害!慈禧太后十分得意地左右摆了摆下颏,晃了晃纤细的腰,挺挺丰满的乳胸,抿着嘴笑了。

  她想到了奕。

  近几天,被削去“议政王”头衔,重新主管军机处、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和宗人府,又执掌起内政外交事务的奕,对她的态度同以前判若两人。

  如今,他一口一个自称“奴才”,真有奴相。

  以前,他虽然也口称“奴才”,而神态和口吻,常常俨然“主子”,有时甚至如皇上一般。

  看来,不但奕本人、朝中众王大臣,就是疆吏大员们,也都晓得了我的厉害,对我刮目相看了。

  想到这儿,她脸上的笑容更多。

  忽然,她脸色陡变,冷峻的目光盯着帘外李鸿章,用咄咄逼人的声调问:“你是几时到京的?”李鸿章的身子一抖,说:“回太后!卑职已到京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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