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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五


  柳成祥说:“这可不一定依着你!左大人来信或派人来催,还能不去?”胡雪岩眨眨眼睛,头一摆:“到时候再说!”而后看着熊耀笙,“你是堂堂北京阜康钱庄的掌柜,要把婚事办得隆重些!也不能在你那位现在的嫂夫人宅子里办。

  咱不能成了入赘的人!我当老板的先送上一份贺礼:三千两银子。

  你用这钱买一处可心的宅院!”熊耀笙赶忙摆着两手,连声说:“不行!不行!无功不受禄。

  我已得到老板的多方关照,怎能再……”胡雪岩打断了他的话:“你总不能不让我送份贺礼吧?”“贺礼哪有这么多的……”“贺礼可没有定数的!”“不、不行……”柳成祥知道胡雪岩的脾气,说:“既然东家话已出口,从没有咽下的时候。

  除非你硬让他生气,不在这干了。

  我说你就收下吧,日后多替老板费费心,把钱庄管好也就报答了他的大恩。”

  熊耀笙看着胡雪岩,眼睛湿了,忽地站起,跪地磕头:“谢、谢老板!”胡雪岩忙上前扶他,说:“仁兄这不是见外了吗?请起!就照我说的,最近就买房子,准备办喜事!”熊耀笙站起身,擦下泪,点点头。

  胡雪岩对柳成祥说:“陪我出去走走!”胡雪岩和柳成祥在街上慢慢走着。

  “咱们的生意越来越大。

  这全靠当初有芮瑾。

  你说,该怎么感谢她呢?”胡雪岩问。

  “她那个人,你还不晓得?从小在厄运中长大,除了善心就是防心。

  我看还是顺其自然吧!”胡雪岩叹一口气,说:“说来也怪!都是我想着别人,怎就没人向我张次嘴要点儿什么呢?”“那是因为东家太讲情义,不等别人开口先做到了!”二人来到一个蹲在墙根儿卖包子的老汉面前。

  胡雪岩问:“老人家,这儿附近有热闹的地方吗?”老人捂着耳朵喊道:“豆馅儿包子——里外都是粮食!”“瞧!有向东家张嘴的人了吧?”柳成祥笑着说,掏出一块银子,放在老人的柳条筐盖着的白屉布上。

  老人这回也不装聋作傻了,手往前一指:“去吧!八大胡同儿,抽筋拔骨的地界儿!”胡雪岩和柳成祥说笑着向前走去……二人到了八大胡同儿。

  这一带街两旁全是妓院,各个门顶横着“九仙楼”、“芙蓉阁”、“潇湘馆”等匾额,挂着两个或四个大红灯笼,站着几名浓妆艳抹、东张西望的女人,还有一些小贩。

  一见胡雪岩和柳成祥进了巷子,便有妓女和小贩们冲了上来。

  柳成祥吓得拉住胡雪岩的胳膊,说:“离开这儿吧,东家!”胡雪岩泰然自若,说:“怕啥?见识见识!”他黑下脸来,吆喝着推开妓女和小贩们,向前走去……两个人在一家妓院门口停下了,只见红漆门、绿门框,四个大粉纱灯笼上各书一个字:如、花、似、玉,照亮门顶书着“新十娘馆”的横匾,门框贴着一副对联,上书:管仲爷一令情千古白眉神再定意万般两名妓女和几个举着冰糖葫芦、捧着花生、瓜子的老太太、小孩子都拥了上来。

  “躲开!”胡雪岩大喝道,昂然向里走去。

  柳成祥在他身后紧跟着,神情很不自然。

  院子里,一名干瘦的中年男人手拎紫亮的铜质大茶壶迎了上来,笑嘻嘻喊道:“两位二爷,里面请——”胡雪岩站住,回头向柳成祥一歪脖子。

  柳成祥从怀里掏出一锭三十两的银子,向“大茶壶”丢去。

  “大茶壶”一扬手接住,好不惊喜,喊声更大:“贵客到!看厅呀——”先出来的是本院老鸨——一个看上去有四十多岁、肥胖得走路像鸭子、眯缝眼、双下颏儿的女人。

  紧接着,除了两个已有嫖客的房间外,所有屋门都开了,各站出一个花枝招展的妓女,如同上市一般,排成一排,扭腰摆臀,在胡雪岩和柳成祥二人面前走过。

  柳成祥垂着头,脸上冒着汗,掏出手帕擦着。

  胡雪岩却泰然浏览,一动不动。

  他的眼睛蓦地亮了一下,对这里头唯一一个没有笑容、皮肤白嫩得像膏脂、只有眼睛大其余五官都可用“小”字来形容、两腮有一对深深的酒窝的少女,注意看了几眼,但没有点她。

  所有的妓女都走过去了,胡雪岩仍没说话。

  老鸨贪婪地瞥一眼丈夫茶盘子里的大块银子,快速晃着地缸似的身子,来到胡雪岩和柳成祥跟前。

  柳成祥不等她开口便轻蔑地说:“就这些个姑娘啊?东家,咱们走吧!”老鸨更慌了,脸上堆着笑容说:“二位二爷!都没瞧上眼啊?求二位给我个面子!您就是不顾我也该给这帮孩子个退路儿!挂不上客,就得来满堂惊啦!”胡雪岩刚要说话,看到院墙根儿正面墙跪着一个女人。

  他走了过去。

  老鸨忙跟了上来,说:“二爷!她来垫子了,正守着阴天儿呢!您老还是……”胡雪岩扶起了那个姑娘,并转过她的身子。

  灯光照亮了这位少女的脸。

  胡雪岩顿时面露惊喜。

  老鸨说:“二爷,她是清吟小班的,只近桌面不上炕面!”胡雪岩向回走来,叫了一声:“成祥!”柳成祥快步迎上来:“东家!”胡雪岩吩咐:“问清楚价钱!”老鸨说:“二爷!她可是个专门跟我扎刺儿的冰桶。

  您就不怕她摔客?”胡雪岩一笑,说:“那是你不善调教!”老鸨只好问:“二爷是想‘打连台’,还是要‘出条子’?”胡雪岩说:“让她远走高飞!”老鸨大惊:“当‘扛叉的’?姥姥!这……怕是不行……”“大茶壶”离开柳成祥,几步走近老鸨,把她拉到一旁。

  “当家的!撇了吧。”

  “大茶壶”小声说,一指胡雪岩,“这位就是近来轰动京城的阜康钱庄胡老板!”老鸨将本来只有一道缝的眼睛睁大了不少,看看还站在墙根儿低着脑袋蓬头垢面的少女,犹豫了片刻,咬咬牙,说:“算这个聋子玩儿鸟儿的小贱货有福气!不过……少三百两可不行!”胡雪岩说:“成祥,给她三百两庄票!”柳成祥叹口气,付庄票。

  “大茶壶”从屋里取来卖身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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