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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


  幸亏手机是以耐摔著名的诺基亚,几块零件合上,开机依然是熟悉的铃声。陈裕泰又拨了回来。谭斌的左臂几乎不能挪动,只能勉强用肩膀夹住手机通话。

  “出什么事?”陈裕泰急问。

  “我……刚摔了一跤。”

  “喂喂喂,你没事吧?”

  “没事,就是胳膊垫了一下,有点儿疼。”谭斌站起来擦净眼泪,说话时依然有掩不住的浓重鼻音。

  她忍着疼痛努力伸直弯曲左臂,看起来活动还算自如,骨骼并未受伤。

  电话那头安静片刻,然后陈裕泰说:“我现在在外馆斜街的圣淘沙茶楼,你过来吧,说话方便点儿。”

  安定门附近的圣淘沙,号称北京最豪华高档的茶楼,传说中豪富高官的出没之地,陈裕泰一向喜欢这种地方。

  服务生带着谭斌到四楼的包间,进门她就闻到一股浓烈的酒气。陈裕泰脸红扑扑的,显然在她进来之前,一场酒局刚刚结束。

  那天晚上谭斌记不得喝了多少壶极品冻顶乌龙,从茶楼出来,她几乎不辨东西南北,陈裕泰的话一直在她耳边轰轰作响。

  “你看着挺聪明,怎么会傻到相信一个半年前的预算?此一时彼一时也。田经理今非昔比了,他马上要高升了!你知道他升职的投名状是什么?就是保证集采成本降低百分之二十。那他升职的路又是谁帮他铺了最关键的一块砖?你肯定想不到,就是你们MPL被开除的前销售总经理……”

  陈裕泰说这番话时,声音里是明明白白的不屑一顾,看得出来对田军非常不满。谭斌猜测,那应该是妒火中烧。他也是找不到合适的人宣泄一腔怒火,才会挑中她发泄。

  她在黑暗里抱膝坐着,浓茶的刺激,加上手臂的剧痛,她醒得双目炯炯,整夜没有睡意。

  将半年来的情景一一回放,许多不经意的小事慢慢被串在一起,她最终勾画出了事件的整个轮廓。

  她仰起脸,对着天花板笑起来,笑得酸楚而凄凉。

  原来如此。

  原来是这样的。

  被她关掉声音扔在客厅沙发上的手机,屏幕又开始不停闪动,旁边躺着一根固定电话线,水晶头硬撅撅地翘在空中。

  她不想再见任何人,也不想听任何人说话。

  她不知道几百公里外的铁道线上,有人一遍遍拨打着她的手机和市话,因为无法联系到她满心焦虑,同样无法入眠。

  程睿敏知道消息时已是晚饭时分,一桌人杯筹交错,正轮番向他敬酒。

  接完电话,他脸色大变,当即说声抱歉,起身离开饭局,站在酒楼过道里打通余永麟的电话。

  余永麟心情极好,兴高采烈地嚷嚷:“老程,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们喝酒去。太他妈痛快了,实在是太出人意料了,我真没想到啊,Liu Kenney ,so

  stupid!人给下个套就钻进去了,本来我还留着几个后手,准备后期和他们短兵相接呢,现在全用不着了!”

  程睿敏耐心等他说完,却迎面泼了他 一瓢冷水:“你并不比刘Kenney聪明!完全做了别人的枪手。”

  余永麟愣住:“什么意思你?”

  “我这儿不方便说话,等我回去再谈。”

  程睿敏接着找谭斌,但她的手机和家里的市话,任铃声一遍一遍空响,却一直没有人接。

  他急躁起来,电话直接打到公司的秘书处,让她查一查今晚的航班是否还有空位。

  秘书的回答让他失望,当天是周末,飞往北京的航班已经全部满员。

  “Ray,”秘书好意提醒他,“北京现在的天气状况不好,气象预报明早有雾,您最好改签明天下午的航班,这样比较保险。”

  “还有什么交通方式能让我尽快回北京?”程睿敏耐着性子问。

  秘书说:“今晚有一趟火车,十点半从郑州发车,您可以现在去车站,买张站台票设法上车,再补张软卧,明天一早六点半到北京。”

  程睿敏照此办理,如愿进了软卧包厢,没想到上铺的旅客是个胖子,鼾声震得墙壁都微微颤抖,担心加上焦虑,他竟一夜没有阖眼。

  清晨六点半,火车正点进了北京西客站,他打了一辆出租车直奔谭斌的住处。

  谭斌四五点的时候方朦胧睡去,迷朦中听到门铃声。她拉过被子蒙在头上。

  门铃声停了,她翻个身,接着睡。

  五分钟之后,门铃又执着地响起来。

  她懊恼地起身,挣扎着披上睡袍,摇摇晃晃挪到客厅,打开顶灯。

  看到灯光,门外的人改用拳头砰砰敲着她的门:“谭斌,开门!”

  熟悉的人,熟悉的声音。

  谭斌犹豫片刻,打开房门,掀起防盗门上的小窗,程睿敏带着行李站在防盗门外。

  看到她出现,他明显松口气,脸上现出笑意:“你没事就好。”

  谭斌却隔着防盗门,冷冷地看着他:“你来干什么?”

  程睿敏感到莫名其妙,于是也静下来,“开门。”

  “对不起,现在我不便待客,您请回吧。”

  “开门。”他还是那句话。

  “程先生您是不是听不懂中国话?”她强硬地问。

  “你是不是想让邻居投诉你?”门外的程睿敏脾气也不怎么好。

  多日奔波,又一夜无眠,他双腿发软,头昏得几乎站不住。

  门终于开了。他把行李箱扔进门,人却没有马上进来,乏力地靠在门框上,一声不响。

  谭斌看着他,胡须没有刮,衬衣是皱的,这么冷的天,羊绒外套却衣襟大敞,围巾也忘了系, 里面只有一件细线羊毛背心。

  “你进来。”她的声音软下来。

  程睿敏摸进门,一跤跌坐在鞋凳上,眼前金星乱冒,他阖上双眼。

  谭斌托着依旧无法伸直的左臂,远远站着, 表情漠然。

  半晌程睿敏叹口气,开口说话,“谭斌,你为什么不接电话?我担心了一个晚上。”

  “是吗?”谭斌冷眼看着他,“为什么?”

  “我听到集采的消息,实在是担心你,你别怕,形势还没到最坏的时候……”

  “奇怪。”谭斌微笑着打断他,“这不正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程睿敏仰起脸,疲倦的面容上分明有备受困扰的痕迹,“你在说什么?我也没料到会是这个结果,所以才急着赶回来。”

  谭斌唇边露出一个讥讽的轻笑:“程睿敏,我能不能问你几个问题?”

  “你说。”他明白有什么事情脱离了他的控制,想站起来,突如其来的剧烈头疼令他放弃了努力。

  “你告诉过我,你和你父亲僵持了十几年,那为什么会有人说,普达田军和李司长的交情,来自你,还有你父亲?”

  程睿敏颜色剧变,怔怔地盯着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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