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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


  “没关系,做错了就要承受代价,离开这里我不会饿死。”

  “你放心,我会为你争取最好的Package。”

  方芳抬起头,双眼通红,却勉强挤出微笑,令谭斌不忍再看。她说:“Cherie,这两年你教了我很多,谢谢你。你总是让我与人为善,信守双赢,可是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不是每一个人都是好人!”

  谭斌神色黯然。

  HR的经理敲门进来,谭斌知道是她该退出去的时候了。她轻轻关上门,离开了会议室。

  她也没有告诉过方芳,在大公司做事,永远不要把急人所急当作美德,按照流程按部就班,保护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回到家里,谭斌感觉浑身酸痛,体温计测了测,三十八度。这些日子透支得厉害,早觉得不妥,如今报应终于到来。

  她胡乱吃了颗退烧药就昏睡过去,醒来冷得全身缩成一团。再测体温,读数一直嘀嘀跳到三十九度三。必须要去医院了。看看表,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

  挣扎着爬起来换了衣服,先拨沈培的手机,关机。再拨市电,响了很久,一个惺忪的女声来接:“喂?”听不出是沈母还是王姨。

  谭斌犹豫一下,没有回答,按下了挂机键。人在病中耐心尽失,她懒得听人冷言冷语。

  文晓慧又住在东城,一个女孩子深夜穿越半个城市,实在不太安全。一时间她竟然找不到可以坦然求助的对象。下地走几步试试,除了腿有点软,头脑还算清楚。于是决定自己打车去医院。

  急诊室里测体温、验血折腾一遍,再拿着处方去交款取药,她走不动了。脑子里越来越混沌,心脏疾跳,双腿更像灌了铅一样抬不起来。她靠在墙上微微喘气。

  有人从她身边经过,走出去五六步远,又退了回来。“哟,是你呀!看急诊?怎么一个人?没有家属陪着?”

  谭斌睁开眼睛,看到白大褂的一角,正被过堂风轻轻扬起。

  “是发热吗?来,让我看看。”她手中的处方和病历被轻轻抽走。

  谭斌抬头,看到一张似曾相识的脸,但实在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您是……”

  “嗨,我也住在××花园,总看见你早上跑步来着。”那人伸手托住她的手肘,“忘了?汤姆和杰瑞的主人啊……”

  汤姆和杰瑞,那两只小金毛犬。谭斌对它们的印象,要比它们的主人更深。她勉强笑一笑算作招呼。

  “你坐下,处方给我,我替你取去。”

  “那就麻烦您,多谢了!”谭斌没有推辞,因为实在坚持不住了。太困太难受,她想找个地方就地躺下睡觉。稀里糊涂的,她感觉邻居在和她说话,然后他的手落在她的额头上,接着她身子一轻,已被人横着抱了起来。

  “输液室还有没有空床?这儿有一个高热病人。”

  脊背终于落在实处,说不出的舒服,谭斌情不自禁放软了身体。

  耳边似有人在聊天,“高大夫,您朋友?”

  “啊,算是吧。”

  手背先凉了一下,随后的刺痛让她清醒,勉强睁开眼睛。

  护士调整好点滴速度,低头叮嘱她:“自个儿留意,滴完了按铃叫人。”

  谭斌“嗯”一声。

  那邻居,护士口中的高大夫,就站在床边,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护士说:“高大夫,您这么明目张胆地串岗,也不怕被抓了扣奖金?”

  高大夫笑笑没有回答。等护士离开,他弯下腰,凑在谭斌眼前,“真是一个人来的?”

  谭斌点点头。

  “看样子体温一时半会儿下不来,你待会儿怎么回家?要不要给你先生或者家人打个电话?”他替她犯愁。

  谭斌也正在考虑这个问题,她摸出手机,准备骚扰文晓慧。手机的屏幕却一片黑暗。

  “没电了?”

  谭斌无力地闭上眼睛,勉强动动下巴。

  “告诉我号码,我去值班室帮你打。”

  号码?谭斌不由皱起眉尖。平日的记忆,都已经交给手机和电脑了,冷不丁被问起,大脑一片空白。她眼前的灯光越来越暗,意识也越来越模糊。但是脑海深处,仍有些微知觉。曾经过去的一幕,反复在眼前重映。

  他说:“这上面有我的手机号,你哪天没有饭局,想找人吃饭,随时call我。这算不算诚意?”

  这个号码,并不在手机里。她刻意地没有输入手机,只为了每次一个个按下那些数字,内心下意识地期待和悸动。彻底陷入昏睡前,她能记起的,只有这个号码。

  不知过了多久,睁开眼,眼前是一片陌生的天花板。谭斌转头,看到整幅黑底白花的窗帘,已拉开一半,阳光正透过薄纱帘,摇曳不定地落在地板上。

  一个人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手挡着脸,似在打盹,身上衣服皱成一团。

  她试着叫一声:“程睿敏?”

  他没有任何反应。她把手放在他的大腿上。他像被烧热的熨斗烫了,浑身一震,放下手臂。果然是程睿敏。

  谭斌看到他下巴上隐隐的青色须根,和微陷下去的双眼。想来他被折腾了一夜。

  “渴了,我想喝水。”她的声音有点哽咽。

  程睿敏凑上前,拿过杯子喂她喝水。

  再躺回去,谭斌感觉三魂六魄一一归位,眼珠转来转去打量房间的陈设。

  罕见的黑白两色装饰,因房间开阔,并不觉诡异,反而相当别致。床头贴着整幅壁纸,图案是水墨中国画,一片纠缠不清的烟墨藤蔓顺着墙壁垂挂而下。

  她仰起脸,“这是什么?”

  “紫藤。”程睿敏坐在对面看着她,嘴角有含意不明的微笑。

  “我是不是烧得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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