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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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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谭斌忽然想起,自己好像很久很久没有狠狠地哭过了。每次有点哭的意思,总会下意识地转移开注意力,看书看电视,不给自己自伤自怜的机会。过了那个时候再回头,就会发现,根本没有什么值得哭泣。 红灯前她伏在驾驶盘上,许久不愿抬头。 终于到家,谭斌已是筋疲力尽,也顾不得天气潮热是否合适,尽量调低空调温度,放了一缸热水跳进去。 精油的味道渐渐挥发,乱糟糟的心事似乎也随着汗水排出体外。正自神昏身软,客厅的电话不合时宜地响了。 她实在懒得动,由着它呜哇呜哇响了很久,终于安静下来。 刚松口气,手机的铃声又开始唱。 “靠。”这回谭斌实在坐不住了,水淋淋地爬出浴缸,取了手机跑回浴室。 号码是沈培的,这让她有点高兴,毕竟好些天没有听到沈培的声音了。 “沈培?” “是我。斌斌,你在干什么呢?”沈培那边的信号并不是太好,时断时续。 “泡澡。”谭斌趴在浴缸边沿,懒懒地回答。 汗出得太多,身体仿佛已被控干,不再储存一点儿水分,头有点昏,她不敢乱动。 “怎么说话这调调?是不是病了?” “没有没有没有,我好好的,别咒我。你在哪儿呢?” “甘肃碌曲,昨天就已经进入桑科草原了。”沈培显然很兴奋,“你真该一道来,夏天的草原太漂亮了!漂亮得我找不到任何形容词形容,完全失去了语言能力!” 谭斌轻声笑:“我看你抒情抒得挺好嘛。甭绕弯了,说,找我什么事?” 沈培在电话里“呸”一声:“你这人,真没情趣!” “得了,你那点小心眼儿,打完市话换手机,就为了告诉我草原多么美丽?鬼才相信。” “好吧,服了你,我想问你句话。” “说,我听着呢。” 沈培却不出声了,谭斌只听到耳边呜呜的声音,不知是电流声,还是桑科草原上清凉的夜风。 “说话呀,你怎么了?” 沈培咳嗽,再咳嗽,终于开口,“嗯,那个……结婚手续是不是很麻烦?” 手机差点脱手滑进浴缸,谭斌瞪着手机,简直怀疑搭错了线。 “斌斌?” 谭斌回过神,“你刚才说什么?结婚手续?” “嗯。” “你没发烧吧?还是酒喝多了?” “又侮辱我,我很认真的。你别打岔,让我一口气说完。今天见到藏民的灌顶法会,很多很多的人,用了几年时间,从青海四川内蒙,一步一个长头磕到目的地。我站在一边看着,我一直在想,那么多人用尽一生等待的,竟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来世,只是为了一个无法验证的承诺,就把一生最好的时光都献给了他们的信仰,除此之外一无所求。如果有一天,他们知道维持生命和希望的那根细线,另一端却是空无一物时,他们会怎么样?” 谭斌的脑子转得有点吃力,她已经很多年没有思考过如此深邃的话题了。 “会怎么样?”她说,“我只能想到一个词,万劫不复。” “是,我忽然觉得,以前的作品简直没法儿见人,他们说我的画风华丽又空洞,我一直不爱听,现在想想,也许他们是对的。” 谭斌不再说话,静静聆听。 “斌斌,我想跟你说,离开前说过的话,我收回。我不想为了将来的不确定,放弃手里可以把握的,就这样。” “好,我等你回来。”谭斌的声音很轻。 这一次沈培的沉默维持良久。透过电波,谭斌似乎能察觉到一片静寂中他的满足和快乐。 沈培终于说:“太晚了,你好好睡。我挂了。” 三秒之后,听筒里传来嘟嘟的忙音。 谭斌跳出浴缸,感觉能量又汩汩注进身体,当夜的睡眠,少有的酣畅甜美。 也是自那一日起,日常工作的节奏骤然加快。 产品经理开始按照普达的具体要求,夜以继日准备技术交流的文档。 这些产品经理基本都是技术背景,技术水平当然无可挑剔,但制作演示文档的时候,经常犯一些常识性错误,不看对象,没有重点,不分主次。 除了忙自己的工作,谭斌还要抽出时间,帮助他们修改交流用的材料。但她的烦恼却无人可倚。 那天她在刘秉康面前拍着胸口保证,一定要把田军的关系更进一层。但是时间过去一周,却无任何进展。 这天是周五,她从普达总部返回公司,被前台的女孩叫住:“Cherie,你的快件。” 一个十厘米见方的纸盒,包装得整整齐齐。发件人的姓名极其陌生,谭斌只知道那地址是长安街上一家著名的写字楼。 奇怪,她一路嘀咕,不会是炸弹或者霍乱菌什么的吧? 回到座位拆开了看,纸盒里躺着一个精致的木头盒子,上面镌刻着西番莲的古朴花样。再抽开盒盖,谭斌哗一声,顿时睁大了眼睛。 盒子里竟是一枚绚丽晶莹的田黄印章。 就算平日对这些琐碎的小玩意儿不感兴趣,可是跟着沈培耳濡目染,关于鸡血田黄的市值,多少也知道一些皮毛。 看那田黄的成色,温润细腻,似半透明的凝脂,即使是彩冻石仿冒,亦属其中的上品,价格无论如何不会太便宜。 她疑惑地取出来凑在眼前细看。触手之处清凉滑腻,章底手刻的几个字,笔意浓郁,为古朴圆熟的小篆。 眯起眼睛努力辨认,也只能勉强猜到两个字。看看底部还残留着红色的印泥,谭斌哈口气盖在白纸上,这下倒是看清楚了,却呆在那里半天做不得声。 那七个字是:“十分红处便成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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