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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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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玛曲珍背着一牛皮口袋粮食在村道上吃力地走着。她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美丽的脸上露出焦急的神情。当她加快步伐回到自己家门前时,看见院子的大门敞开着,大吃一惊。她甩掉牛皮口袋,不顾一切地扑进院子。冲进红军伤病员住的屋里,室内空无一人,卡垫和几件简单的家具被翻得乱七八糟,很显然,刚才遭到一场浩劫。她突然一阵昏眩。但她立即清醒过来,转身就跑出大门。

  白玛曲珍在村道上奔跑着,从一幢楼房里传来一个阿妈压低嗓子的呼叫声:"白玛曲珍!"

  从另一座楼房里,又传来一个姑娘的声音:"阿佳曲珍!"

  白玛曲珍什么也没有听见,继续朝前奔去。当她快要走到志玛央宗家大门前,随着院里几声牧羊犬沉闷的叫声,从大门里走出几个国民党兵来。他们正押着格桑丹增。

  白玛曲珍放慢脚步,吃惊地迎着格桑丹增:"格桑叔叔!"

  格桑丹增停住脚,异常平静地对她说:"曲珍姑娘,你这么着急干什么,是不是放牧的羊群被人赶跑了。还是……?"说罢,给她递了递眼色。

  国民党士兵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

  白玛曲珍醒悟过来,说:"是啊!今天我赶着羊群上山放牧,遇到一群狼,羊群丢失了……"

  格桑丹增安慰她说。"别着急,只要没被狼群吃掉,丢失的羊群一定能找回来的!"

  国民党士兵推搡着格桑丹增吼叫道:"快走,少啰嗦!"格桑丹增声音凝重地对白玛曲珍说:"我走了,也许再也回不来,请你转告乡亲们,红军迟早会回来的,天下永远是我们穷苦百姓的。"

  白玛曲珍看着被押走的格桑丹增,两行泪珠立即滚落下来。

  正在这时,从村道的另一头奔来一队民团队员。远远望去,一眼就能看出为首的是土匪头子旺扎。

  志玛央宗从大门里伸出手来,一把将白玛曲珍拉了进去。她的心砰砰直跳,俩人紧紧拥在一起,目送着被押走的格桑丹增远去。看着旺扎领着几个民团队员冲过去,两个姑娘都流出了悲愤的眼泪。

  不久,她俩手拉着手来到一间十分隐蔽的屋子。白玛曲珍立即同一个女红军伤病员拥抱在一起,志玛央宗和其他几个女红军伤病员则围在一旁。

  女红军甲讲述着当时的情形:"当时,我们正在屋里焦急地等着你们回来,忽然,志玛央宗和她阿爸就跑来告诉我们赶快转移,于是,我们就跟着他们父女俩转移到这里来了。"她用目光在周围的人中搜寻着什么,接着说:"咦!格桑叔叔呢?"

  大家顿时把目光投向志玛央宗。志玛央宗沉默了一会,才咬咬牙说:"今天下午,我同阿爸在地里看被冰雹砸毁了的庄稼,突然看见一队骑马的国民党兵朝河西村冲去,想起格达仁波切说过,红军一走,国民党军队和民团又会从地狱里冒出来害人,就赶快去白玛曲珍家把你们带到我们家去,谁知还没进家门就被一个不三不四的男人盯上了。我们大家刚进屋还未安顿下来,大门外就响起了拍打大门的声音。阿爸从楼上看去,大门外已拥挤着七八个国民党兵,知道情况不妙。于是,阿爸当机立断,叫我把红军伤病员暂时藏进地窖里。待我把伤病员藏好后,出去一看,阿爸他……刚被抓走……"

  大家不由惊愕地"啊"了一声。

  第二天上午,天空阴云密布,大地一片灰暗。格达和益西群批骑马向甘孜县城疾驰而去。

  他俩刚来到城边的一座高墙下面,看见那里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具被国民党枪杀的红军伤病员、苏维埃博巴八政府工作人员和为红军带路、当翻译、支援过红军的积极分子。

  而在那高墙上,还醒目地挂着一个血淋淋的人头。一队国民党士兵荷枪实弹看守在那里。他们在旁边不远的有利地形处,还架了一挺机枪,如临大敌。

  人们走过那里,有的连头都不敢抬,但也有大胆的群众站在那里向遇难者默哀。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阿妈,左手摇着转经筒,右手捻着佛珠,嘴里念着嘛呢,站在那里为遇难者祈祷。

  格达迅速跳下马,不顾一切地向遇难者扑去,当他在遇难者中发现了还瞪着眼睛的格桑丹增的遗体时,悲痛万分。他久久地抚着遗体,木然地把格桑丹增的眼睛合上,好一阵才慢慢地抬起头来。当他看清挂在高墙上的人头时,又是一惊。他双手合十,大声说:"赵主席、格桑丹增啊,我来迟了,对不起你们,对不起大家!"

  一个国民党士兵用枪托推着格达:"去去去!喇嘛不好好在寺庙里念经,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益西群批扑过去一把推开枪托,愤怒地说:"干什么?试问:要是你的亲人被害死在这里,你连来看也不看一眼吗?"

  国民党士兵恼羞成怒,举枪威胁道:"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益西群批逼近枪口说:"用枪威胁一个赤手空拳的人可算不上什么英雄!"

  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又有几个国民党士兵蜂拥而至,企图驱散人群。那个白发苍苍的老阿妈差点被推倒,手疾眼快的益西群批把她扶起来。国民党士兵的恶行,又一次激起众怒。在场的十几个汉子纷纷拔出腰刀。

  群众怒吼起来:"杀死他们!""杀死这些吃人的魔鬼!"

  国民党士兵退开去,枪上膛,那挺机枪也对准了人群,双方对峙,剑拔弩张。

  眼看一场厮杀就要发生,吃亏的当然是无辜的群众。果然随着"镗"地一声枪响,一个举刀冲向国民党士兵的汉子应声倒地。格达挺身而出,把群众挡在身后,面对枪口,满腔义愤地:"不要开枪!不要开枪!有什么事我格达找你们的长官去!"

  士兵们一下被镇住了。……

  怀着满腔悲愤的格达和益西群批骑马很快来到县政府大门前,他们下马正准备进大门时,被两个荷枪实弹的卫兵挡住了去路。

  "你们找哪个?"一个凶神恶煞的卫兵厉声问道。

  "你们管不着!"格达拂开挡住去路的枪杆,闯了进去。

  "站住!不站住老子开枪啰!"卫兵警告说。

  格达头也不回地朝院内走去。

  就在这时,卢品之正在二楼客厅里与郎呷密谈着什么。一个士兵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报告县长,有两个喇嘛要见你!"

  "他们都是谁?"

  "一个自称是白利寺的活佛,名叫格达。"

  卢品之挥挥手:"让他进来吧!"

  士兵走后,郎呷恶狠狠地说:"来得正好!我正想要取他的人头却找不到机会下手呢!"说着,就拔出了手枪。

  卢品之急忙制止道:"要杀死他何必让你亲自动手?"

  郎呷一愣说:"你不是也恨他吗?"

  卢品之急忙制止道:"只是恨有什么用?要讲究一点策略。你们不是有句谚语说:'剧毒虽然对身体有害,但懂得调配就能成为良药'么!只要他能回头……"

  郎呷冷笑道:"他回头?我敢对着太阳城拉萨赌咒,他不会回头的,除非你把他的脑袋割下来!"

  "但也不能鲁莽从事!如果像你这样公开杀死一个有名望的活佛,而且是在这堂堂的县府里,将会带来什么严重后果,这一点,你应当比我更清楚。"

  "那我……"说着,郎呷就要离开。

  "你就呆在这里不更好吗?"

  格达走来。显得镇静而有风度。他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已是第二次到贵府来了。第一次是你请我来的,而这一次嘛,是我送上门来……"

  "活佛言重了,你这样的客人我请还请不到呢!"顿了一下,卢品之接着说:"本来今天我们打算要去贵寺拜访的,既然活佛你来了,就请坐下来慢慢地说吧!"

  格达瞥了一眼坐在一旁的郎呷,满不在乎地说:"你们不是说要我的人头吗?我知道作为民团副总指挥的郎呷大头人肯定是这里的常客,所以就自投罗网……"

  卢品之急忙解释说:"误会、误会!说真的,我正要找你商量……"

  "找我商量?卢县长今天怎么变得这么客气了?"

  卢品之煞有介事地说:"是这样:为治国安邦之需要,经省府批准,决定请你出任县参议员。"

  格达冷嘲热讽道:"你的话,不由得使我想起一句谚语:'猫头鹰亲近发笑,那是在散布凶兆并非真的高兴'。直说吧,你们打算要我干什么?"

  卢品之假惺惺地说:"站在我们一边,共同对付赤匪!"

  格达怒不可遏:"你们太看重我了,难道你卢品之不知道我格达是什么样的人吗?我再一次地申明:我是中华苏维埃甘孜博巴政府副主席!"

  卢品之冷笑道:"那又怎么样?"

  "我又能怎么样呢?现在刀把子在你们手里,要砍要杀由你!"

  "那……"卢品之双手一摊说:"既然活佛要拒人于千里之外,那我也就无能为力了……"

  "明白了。原来是这样!"格达义正词严地指出:"你们要杀我一个格达算不了什么,你们不是已经大开杀戒了嘛!一夜之间,苏维埃甘孜博巴政府的赵主席、红军伤病员和几个藏族弟兄都被你们残酷地杀害了,而且把赵主席的人头挂在那里示众,将十多个受害者暴尸郊外,派重兵把守,不准收尸安葬。你们这样做,天理能容吗?!"

  卢品之额前冒出了冷汗,他搪塞道:"前一向赤匪太猖獗了。要安定民心,是要杀几个人的。"

  "你们才杀几个人啊?已经被你们枪杀了十八个兄弟,你们还准备要杀多少人呢?不过我要奉劝你们,凡事不要做得太绝,否则官逼民反,这在康巴历史上也并不是没有过。正如丹巴的穷山起义,锋芒所指,正是你们这些官府衙门里的头面人物!"

  "你是在警告我?"

  "怎样理解那是你的事。不过我还想说一句:善恶终有报,总有一天,你们会遭到惩罚的!包括你郎呷在内,如果再不改弦易辙,继续滥杀无辜,你们的下场一定会比被杀害的兄弟们更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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