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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家鸿的表现,对老孙来说是两个字:惊喜!从陆所长那次跟他谈话后,家鸿一直恪尽职守,把他所看到和了解到的惠子的一些异常情况,都及时、如数地报告给老孙。只是惠子可以说的事情实在不多,“如数”也不过是寥寥。

  情况从他知道萨根是日本间谍后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也许是石永伟一家人的罹难加深了他对惠子的恨,最近一段时间,他经常捏造一些事实来状告惠子与萨根怎么怎么着。家鸿不知道,其实老孙一直派人在监视萨根,虽不能说亦步亦趋,时时刻刻都掌握他的行踪。但至少已经有两次,老孙明明知道萨根没跟惠子在一起,可在家鸿的汇报中,居然有鼻子有眼地说他们在哪里干什么。更……怎么说呢,说起来是有点恶俗了,萨根带惠子去南岸国际总会的那次,小周一直盯着梢,老实说,他们在那儿待的时间很短,惠子的表现一点都没问题,很早就执意要回家,出门时萨根想搀她手被她断然拒之。可在陈家鸿的汇报中,变成了深夜“十一点才回家”,离开那儿时俩人“手搀着手,无比亲密”,给人的感觉俩人在那里面一定开了房,睡了觉。

  陆所长一直默默听老孙说完这一切后,沉思良久,说:“且不管他为什么要诬陷惠子,我关心的是你想干什么。”

  老孙似乎考虑过,不假思索地说:“我在想,是不是可以安排他们兄弟俩见个面?”

  “干吗?”

  “让家鸿把对我们说的这些对家鹄去重说一遍。”

  “目的是什么,让陈家鹄抛弃惠子?”

  “至少要怀疑吧。”

  “是,要怀疑,怀疑的结果是什么?”

  老孙不知所长想说明什么,一时无语。陆所长说:“你想过没有,这样搞的结果肯定是陈家鹄跟我吵着要回家去明察暗访,我同意吗?就算我同意好了,他回家了,通过明察暗访,发现其实不然。结果肯定是这样的嘛,除非你把惠子身边的人,他的父亲、母亲,还有他妹妹,家里所有人都收买了,你行吗?”

  显然不行。

  最后,陆所长总结性地说:“这肯定不行,要想其他办法,而且必须是万无一失的办法,千万别给我干傻事,捅娄子。别人不知道,你该知道,这家伙是头倔牛,满身都是火星子,惹了他,不把你烧死才怪。”不耐烦地朝他挥挥手,“你走吧,办法自己去想,目的只有一个,让他们散伙!”见老孙诧异地站着不动,这才想起这是他的办公室,便猛然转身,气咻咻地走了。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抽了烟,喝了茶,烦躁的心情和莫名的怒气才稍微平息了一些,但脑海老是浮现陈家鹄的身影。有一会儿,他不自觉地站到窗前,又不自觉地极目远望,好像他的目光能够穿透双重围墙,看到对面那个院子,那个院子的小院落,那栋只住着陈家鹄一个人的房子。看着,看着,他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对那栋楼喃喃自语道:“陈家鹄啊,你不要怪我心狠手辣,我也是实出无奈啊。”他说这话时竟古怪地想到了执行杀人命令的刽子手,每次刽子手要砍人脑袋之前,总会对受刑人说:兄弟,是官老爷要你死,我只能给你个痛快的,你到了下面,可千万别记恨我。

  此时,陈家鹄已经在琢磨破译一部新的密码,他一定做梦也不会想到,他惊人的才华崭露得越多,他离惠子的距离也就越来越远。他的才华可以改变他人的命运,却无法改变自己爱情的命运。

  事实上,他的爱情、他的命运,自从被黑室盯上他的第一天起,就已经铁定如山,无可更改了。

  肆阳历十一月份,北方已是天寒地冻,重庆只是刚刚有一点初冬的感觉,早晨从被窝里钻出来的一瞬间,觉得有点冷皮冷肉的。重庆的早晨醒得迟,因为太阳是从东边升起的,而东边有连绵起伏的崇山峻岭,太阳每日只好“犹抱琵琶半遮面”。入了冬,太阳光顾得越发迟了,七点多钟,天还是朦胧亮。

  所以,重庆人的早餐一般总是在灯光下完成的,灯光下做,灯光下吃。

  这天早晨,惠子下楼后,照例去厨房帮妈妈打下手,给一家人准备早餐。可刚进门,闻见一丝熟食的香味,她像受了什么刺激似的,肠胃忍不住地翻江倒海起来,随即捂住肚子,跑到庭园里,蹲在地上一阵干呕。

  陈母见状赶紧出来关切地问她怎么了,是不是昨晚没睡好,着凉了。惠子摇摇头,面色苍白地尴尬一笑,说她最近经常这样,过一会儿就好了。说着又忍不住捂着胸口干呕起来,很痛苦的样子。

  陈母是过来人,想起自己受孕之初也是这个样子,老干呕,便当即问她几个妇科问题。惠子一一作答,陈母听了明白自己估算得没错,便喜乐地笑道:“你呀惠子,确实还是个孩子啊,这种事都不懂。快去坐着休息,待会儿让我带你去医院看看。记住,今后要多休息,不要碰冷水。”

  惠子一头雾水,“妈,我怎么了?”

  陈母看看她很正常的腹部,努了一下嘴,“你可能要让我当奶奶了。”

  下午去医院检查,果然如此,两个多月了。从医院回来,惠子看见陈父坐在庭园里在看报纸,照例要去给他泡茶,陈母却把她往楼上推,“行了,以后你就少忙乎这些,他还没有老到连杯茶都泡不了,他泡不了还有我呢。”陈父听了觉得怪怪的,对陈母说风凉话:“你今天去外面是不是染了羊癫疯了,回来就跟个疯婆子似的,不说人话。”

  陈母不理他,把惠子往楼上推,一边继续对她说,因为心里盛满了欢喜,乐坏了,说得颠三倒四的:“上楼去休息吧,哦,不,不,赶紧给家鹄去封信,告诉他,看他会乐成什么样子,说不定就乐得回来看你了。”

  送走惠子,陈母才回头来对付老头,看他正朝自己瞪着牛眼,训他:“瞪什么眼,我这就给你去泡茶行了吧。我看你呀,是被惠子惯坏了,现在懒得连杯茶都要等着人泡,总有一天要渴死你!”

  陈父看她欲进厨房,喊住她:“你回头,没人要喝你的茶,我要听你说,”指指楼上,“你们去哪里了,到底怎么了?”

  陈母乐陶陶地凑上前,“你猜。”

  陈父毕竟不是个细心的男人,没有猜中。不过等到陈母告诉他时,他竟也乐得不亦乐乎。人上了年纪,最惧怕的事是“后继无人”,最开怀的事是“子孙满堂”。所以,惠子怀孕的消息让老头子着实是乐到骨头缝里去了。

  伍这天晚上,惠子一直沉浸在幸福无比的遐想中,她想起就在一个礼拜前,她曾给家鹄去信,提到她想给他生个孩子……本来,这只是她表达对他的思念的另一种方式,没想到孩子已经从天而降。不用说,那时候孩子已经在她腹中秘密地生长。怎么,我一想要孩子,就真有了……梦想成真,似乎说明她跟家鹄真是天赐良缘,他们一定能幸福美满地过上一辈子。这么想着,惠子觉得幸福得几乎要晕眩过去,她就在这种半晕半眩中趴在桌子上,提起了笔,给陈家鹄云云雾雾地写起信来:

  家鹄,亲爱的家鹄,你可知道我写这封信的时候,心里是怎样的一个高兴?高兴之情,难以言表!此刻我还流着泪,那是喜极而泣,我简直都握不住笔了——因为我的手跟随心脏在猛烈地颤抖,喜悦和激动将我浑身的血液都燃烧起来了,我真想像鸟儿那样振翅,朝着你的方向,飞去,飞进你的心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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