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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悲痛与决绝


  敖子轩迷迷糊糊在嘉邺镇上转来转去,好容易在凌晨破晓时赶到南湖楼,他上前使劲地擂门,扯着嗓子喊,可始终没人出来,他早就筋疲力尽,只得靠着门旁的狮子坐下,等天亮。秋后已有些凉意,他双手紧抱着肩头,还是瑟瑟发抖,蒙眬中,便听得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抬头看时,却是雨童走到跟前,笑眯眯地看着他,“怎么,到了家门也不进,倒坐在这里 了。”

  敖子轩大喜过望,一个高儿蹦起,抓着她的双手说:“雨童,原来你真的没死,害得我哭得 死去活来。”

  周雨童抿嘴一笑,“不是说了那是做梦吗,你还当真了?”转身就朝码头走去,敖子轩赶忙追上去问:“你这是去哪儿?”周雨童说:“你忘了,我还要去学堂授课呢!”脚下就是石阶,她却不踩着一节节地下,而是调皮地往下一跳,便落到船上去。

  敖子轩倒是吓得一跳,便见她抬胳膊跟自己挥挥手,那船无人划,居然就飞快地朝远处驶去,子轩大叫道:“雨童,等等我,等等我!”可哪里还赶得上,他心里一急,也从码头跳下水去,那河水却冰寒入骨,冻得他一个哆嗦,人便从梦中醒过来。

  睁开眼,便觉得阳光刺眼,原来已天光大亮。周家的门大开,两名穿学生装的护卫面无表情地分列两旁,就好像没看到他这个人似的。敖子轩一骨碌站起来,闷头就往里闯,却被他们伸手拦住,“对不起三少爷,我家主人现在什么人也不见!”

  敖子轩大怒,吼道:“我要见雨童,谁敢拦着我!”但那两人就是不让道,敖子轩破口大骂,但任凭他如何动作,两人就是不为其所动,逼到最后,他们实在耐不过,索性将两扇大门 关闭。

  敖子轩气乎乎地朝门上撞着,可里面一点响动没有,正恼怒间,猛听得身后有人骂道:“敖子轩!你个贼骨头,今天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举办赏书大会是何居心?你是不是早就和落花 宫勾结好了?”

  敖子轩转过身去,只见西风堂主等几个楼主带了一帮人围上来,个个衣衫不整,目光狠毒, 不禁惊诧道:“你们胡说什么?”

  千心阁主脸上沾了几块黑灰,胡子也被烧焦几处,眼睛里满是血丝,指着他喝问:“你身为嘉邺镇的督学,怎么可以做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我千心阁给你用于会展的藏书可全是精品,你伙同落花宫的人偷去倒也罢了,如何竟指使谢天那狗贼一把火全烧了!这叫我等如何有脸面去跟祖宗和儿孙交代!”说着,便捶胸顿足,如丧考妣。

  西风堂主的帽子也戴歪了,咬牙切齿地骂道:“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居然比你死去的爷爷还阴狠,我们即便不答应你那什么狗屁公约,也不至于一把火就把书给烧了,造孽啊,嘉邺镇如何出了你这等祸害败类!”说着,就朝着敖子轩重重地呸了声。

  敖子轩这才恍惚记起,昨晚痛苦跑出门时,隐隐见到火光,没想到各家的藏书精品竟会被毁于一炬。太月院少主早上前一把揪住了敖子轩的衣领子,喝道:“咱们跟这贼还废什么话,这便把他拿住,送进衙门里好好拷问!”众人齐声说好,当下有几分年轻力壮的挽起袖子逼 将来。

  敖子轩一把将太月院少主甩开,喝道:“你们凭什么冤枉我,有证据吗?”后背一凉,已触到了大门,不想门却是虚掩的,里面伸出只手来一把便将他揪进去。围上来的人都是一愣, 大门却随即又关上了。

  敖子轩被拖进门后,惊魂稍定,见是胡林带着两名护卫站在跟前,他的脸色看起有些苍白,冲子轩点点头,说:“妹夫受惊了,我这便带你去见义父!”一声妹夫叫得敖子轩心一酸, 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儿。

  跟在胡林身后在院子里转了几道弯,才进到一座僻静的小院,屋子里光线昏暗,一口乌黑的棺材摆在正堂,供桌上燃着香烛,堂下是两个蒲团,孔一白坐在上边闭目沉思。敖子轩一看到棺材,泪水就涌出来,几步抢到棺材前,见里面摆着鲜花,雨童的脸色如生。他哇的就哭 出声来,扒着棺材沿儿瘫到地上。

  孔一白慢慢睁开眼,一脸奇特的神情,半悲半笑地看看哭得昏天黑地的敖子轩,又看看站在旁边的胡林。胡林赶忙说:“各大书楼的人都聚到外面,要为难妹夫,我便自作主张将他放进来了!再说,虽说妹妹如今不在了,可他也算得义父你半个儿子……”说着眼圈便红了。

  孔一白叹了一声,挥挥手,示意他下去,随手拿起几沓纸钱,丢进火盆里,看着它慢慢烧烬。待敖子轩的哭声小下来,他说:“好了,你便是再哭上三天三夜,雨童也活不转!我现在 只问问你心里有何打算。”

  敖子轩抽噎着,转头看看孔一白,脑子里一时间哪能转过弯来。孔一白瞪着他,脸上慢慢染上怒色,喝道:“你知道谁是杀害雨童的凶手吗?是你们敖家害死了雨童。你妈妈,你二哥 ,你家里人,还有落花宫,他们都是凶手。”

  敖子轩慌乱地摇头:“不,我家里人怎么可能杀害雨童,肯定是搞错了……”

  孔一白鼻子里哼了声,一招手,门外转进一个侍卫来,手里拿着把枪,孔一白接过来,瞧了瞧,递给敖子轩,“看清楚了,这可是从你家后花园捡来的。”又问门外的侍卫,“你们说 ,当时是谁拿的这枪?”

  敖子轩听到门外的人异口同声地说:“我们看得清清楚楚,是敖家的护楼兵拿着枪冲大小姐开的。”他身子一颤,惊恐地叫了声不,手里的枪啪的掉在地上。

  孔一白脸上闪过一丝残忍,硬声道:“我知你心中还存有侥幸,不愿看着杀害雨童的罪名落到自家人头上。其实你很清楚,昨晚上那些护楼兵在追什么人,是敖谢天,是你的二哥。正是他偷书时被雨童发觉,她才会去敲那面鼓,才会被你们的护楼兵杀害。他敖谢天刺杀我不着,便想找机会对雨童下手,他知道雨童是我的心肝肉,杀了她便等于要了我半条命!老天爷,你为何不让我代替雨童去死!”他说着,泪水又涌出来。

  敖子轩的神智已经到了崩溃边缘,痛苦地只知摇头,只会说一个不字。孔一白的脸色涨红,一把揪住他,恶狠狠地说:“我要把你送出门去,让外面那些人把你撕碎!那些书全让谢天给烧了,一点不剩,他们从此便跟你敖家势不两立!”他呼哧呼哧地喘着,看着敖子轩缩成一团儿,心里感到一丝快意,好像手中折磨的是敖少方,“谢天这一招好不狠毒,借刀杀人,连我女儿都不放过,这都是他事先算计好的!你们敖家没一个好人,我当初怎么瞎了眼, 居然会将雨童许了你?”

  敖子轩喃喃地说:“不,我求您……”

  孔一白这才将他的衣领子松开,任他瘫软在地上,站起身来狠狠地说:“所有人都看见,雨童是被落花宫和你们敖家一同害死的,你给我好好记着。”他慢慢走出门去。

  屋子里静下来,敖子轩慢慢爬起来,看着棺材里的周雨童,伸手小心地摸摸她的脸蛋,入手凉凉的,四周的蜡烛摇曳着,笼罩着静谧的气氛。他顺手将一只鲜花拿出来,放在鼻前闻了闻,靠着棺材躺下去,轻声地:“雨童,我在你身边呢。你听得见我说话吗?也许我真不该带你来这里,我对不起你……”他的泪水又涌出来,哽咽着说,“雨童,你怎么忍心先走呢? 只剩下我一个人,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站在院中的孔一白听着屋子里的动静,长叹了声,其实他打心里边还是欣赏子轩这孩子的,正直爽朗,聪慧刚强,若是能在他手里调教两年,必成大器,只可惜他是敖少方的儿子。雨童在的时候他还有所顾忌,还盼着女儿能一辈子幸福,如今可不用操这心了,他可以放手去干,让当年害过他南湖孔家的人都领受惩罚!想到此,他脸上浮出一丝狰狞,大步走出小院 。

  他还没走到客厅,就听到里边一片喧哗,显然那几个楼主等得心焦了。孔一白在门口重重地咳嗽一声,这才迈进门去。胡林正在应承他们,心烦得不行,瞧见义父出来才舒了口气。西风堂主等都冲着孔一白抱拳,“周先生!”“周先生,你可千万给我们作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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