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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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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校音乐教室外面的走廊上,秀儿透过窗户向教室里凝望着。教室里老师正在弹着琴,教学生们唱一首舒缓而又忧伤的歌曲。老师唱一句,学生们跟着唱一句:

  你知道你是谁?

  你知道年华如水?

  你知道秋风吹来多少伤悲?

  吹啊,吹啊……

  秀儿听着不觉泪水涟涟。玉书从另一个教室走出来问:“怎么了,二嫂?”秀儿轻声道:“这叫啥歌啊?”玉书说:“歌名叫《问》。”秀儿说:“问啥呢?”玉书说:“你没听那词吗?问的都是人这一辈子该怎么过?”秀儿说:“该怎么过,咱自个儿说了算吗?”玉书说:“怎么说不算?咱就得说了算!”秀儿摇摇头,深深地叹了气。

  秀儿和玉书从学校回来。那文匆忙迎上去说:“秀儿,早上你刚出去,咱娘就找你来了。”玉书说:“什么事?”那文压低声说:“八成是问抵押四味楼的事。”秀儿说:“不会吧?要问也得问你和传杰呀!”那文说:“反正你小心点儿,打死也不能说!”秀儿说:“知道了。”

  秀儿和玉书两个人上了楼,进了秀儿屋,却见文他娘正坐在床边,传文站在一旁。秀儿和玉书都是一愣,玉书说:“娘,你怎么在这儿呀?”传文说:“玉书,你领秀儿上哪儿去了这一天?”玉书说:“俺领二嫂上学校去看了看。”文他娘说:“都看见什么了?”秀儿说:“娘,也没啥好看的。就是看看孩子们跑操,听听孩子们唱歌。”

  文他娘瞅见秀儿身上穿着那件时髦的旗袍,冷冷一笑说:“你这身衣裳倒是挺鲜亮的,才买的吗?”秀儿说:“是那天传武带回来的。”文他娘说:“哦,我当着就娘疼你,原来,传武心里头也装着你呀!”秀儿说:“娘,俺知道啊!”文他娘站起身来围着秀儿转了一圈,说:“你还知道呀?娘当你不知道呢!”玉书说:“娘,看你说的。”文他娘说:“你怎么能把那么大的事瞒着娘啊?”玉书说:“娘,二嫂把什么事瞒你了?”传文说:“老三媳妇,咱娘是问秀儿呢!”秀儿说:“娘,你要问啥事?”文他娘说:“娘要问什么事,你自个儿清楚!”

  那文从外头进来,高声笑着说:“哎哟哟,他二婶,你什么时候置了这么件行头!娘,瞅上去她像不像画上的人?”文他娘说:“闭嘴,我问秀儿话呢!”那文说:“娘,天又没塌,地也没陷,你干什么还板着个脸?”传文说:“那文,你先出去好不好?”那文说:“俺们娘们在这一块说话,你算干什么的?还叫我出去!”

  文他娘说:“老大媳妇、老三媳妇,你们俩都给我出去。”那文说:“娘,什么要紧的话?还避着俺俩。”玉书说:“是啊,有什么话叫我们也听着呗?”文他娘眼睛一瞪说:“出去,听没听见?”

  那文、玉书只好灰溜溜地退出去。文他娘说:“秀儿,跟娘老实说,四味楼到底押出去没有?”秀儿讷讷地说:“本来俺是和他们扭着的。”文他娘说:“后来呢?”秀儿说:“后来俺就扭不过他们了。”文他娘问道:“到底把四味楼抵押了,是不是?”秀儿低头不语。传文说:“秀儿,还是和娘说实话吧,在这个家里,娘心里最疼的不就是你吗?说吧,反正带头的肯定不是你。”秀儿只好开口说:“他们说开煤矿能见着大利,还说,娘和爹回来了也能答应这件事。”文他娘叫一声说:“祖宗啊,你们这些小祖宗啊!朱家就败在你们手上了!”她一跺脚冲了出去。

  屋外头,那文和玉书扒着门缝,听了个清楚。见文他娘出来,两人忙拦着说:“娘,你听俺说,听俺说啊……”文他娘径直朝朱开山房间走,扔下句话:“说,说什么?说个老勺子吧!一群小祖宗!”

  那文进了屋,气呼呼地质问秀儿说:“都说好了的事,你怎么就挺不住?”秀儿说:“背着爹娘做事,俺本来就不赞同!”那文指着秀儿的鼻子说:“你呀,要是在王府里头,办这种糊涂事,往轻里说,也得割下舌头。”秀儿也不示弱说:“那重了呢?”那文咬着牙根说:“重了,重了就咔嚓你的头。”玉书进来说:“说这么难听干什么?走吧,先看咱爹怎么发落吧!”

  传杰已经听了信,灰溜溜地进了爹的屋,当厅低头站着。朱开山闷头喝着茶水,只做没看见,也不搭理他。传文凑上前说:“爹,老三来了。”朱开山还是自顾自地品着茶。传杰稳不住了,说:“爹,俺错了。俺应该把抵押四味楼的事和你实说。”朱开山说:“文他娘,我说咱这四味楼要晃荡,你还不信,怎么样?”传文问传杰说:“老三,这事是谁做的主?”传杰说:“我先是和大嫂、二嫂还有玉书商量了……”朱开山打断他说:“问你是谁做的主?”传杰说:“是我,和她们没关系。”

  朱开山朝传文说:“老大,咱们没看错,他办事情脚底下不是少点儿根基,是压根就没有根基!”传文说:“老三,你胆子也忒大了,能不和咱爹咱娘商量,就把四味楼抵押进去吗?”传杰辩解说:“大哥,这不叫胆大,是看准了时机要把咱家的产业做大。绍景那些话没错,现在这个工业时代,煤炭确实非常重要,哪一行哪一业缺了它都不行!”朱开山说:“我不听你们那些梦话,爹不是糊涂人,不让你们跟着去开矿也是思量来思量去了的。你大嫂那天不是问,我为什么阻挡你们开煤矿吗?传文把她们都给我喊来!”那文、秀儿、玉书早在门外听着呢,没等传文喊,就一个个蹭进来了。

  朱开山说:“那天不是问我为什么阻挡你们开煤矿吗?今天我和你们一五一十地说。第一条,闯关东的人成千上万,有几个闯到咱家这个份上了?有饭庄,有货栈,满哈尔滨,谁不知道四味楼和朱记货栈?咱家在闯关东的人家里,可以算是百里挑一、千里挑一了。我是满足了,你们呢?也该满足吧?”传文说:“爹,俺是知足了。老三,你呢?”传杰不放声。

  朱开山继续说:“这第二条,老话说,有多大的碗吃多大量的饭。你们开过煤矿吗?听别人一吆喝,脑瓜子一热,就要开煤矿了!这不是痴人说梦吗?还有第三条,开煤矿是能发大财,可是你们想没想到闪失啊?把四味楼抵押进去,一旦煤矿倒台了,咱这个家怎么办?我和你娘都是土埋半截子的人了,不想什么大富大贵,可是也不想叫你们再受穷遭罪啊!我和你娘要护住这片产业,要把它留给你们,你们再把它留给你们的儿孙。做爹娘的这么想,还有什么不对吗?你们怎么就不体谅做爹娘的这片心肠呢?”朱开山直说得泪光闪烁,屋里鸦雀无声。

  传文把娘扶到椅子上坐下,回身说:“老三,咱爹的话你都听见了吧?你还有什么反驳的话?”传杰抬起头说:“爹,我想喝口水。”朱开山说:“就喝我这碗吧,刚沏的,今年的龙井。”传杰上前一仰脖,把一碗茶水全喝了。朱开山说:“说吧,看来你是攒了一肚子的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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