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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车子刚刚驶出王府门前的胡同,就有另一辆鹅黄缎子的马车迎面而来,挡住了他们的去路,从马车上走下来的竟然是皇帝朱成霄本人。

  他一眼就认出这辆豪华马车是六弟的专属马车,便叫人停车,问:“这车上的人可是你们王爷?”

  赶车的一见朱成霄身上的龙袍,慌得从马车上滚了下来,叩首回应,“是我们王爷。”

  “你们王爷昨天受了那么重的伤,这么早又要去哪里?”

  朱成渊听到二哥的问话,自车内挑起窗市,露出半张惨白的脸,强笑道:“正要进宫去向陛下请安谢罪。昨天臣弟不小心中箭,让陛下受惊了,又劳陛下差遣了那么多大人来看望我,臣弟受之有愧。”

  朱成霄气道:“胡闹!谁要你请安谢罪来着,回去老老实实养你的伤去!朕今天心情不好,出宫散散心,正好顺路到你这里来探病,我们别站在这路上,回你府中说话。”说着,径自上了他的马车。

  朱成渊躺在车内,一双乌黑的眼直望着皇上,向来轻松笑容在他这张没有血色的脸上显得格外讽刺,“陛下是昨晚被哪宫的娘娘气到了,所以找臣弟讨教哄女人的方法?”

  “女人?”他一脸的鄙夷,“朕现在最恨这两个字。若不是因为女人,朕也不会大清早的这么晦气!”

  “怎么?真的有女人给陛下气受?”朱成渊嘿嘿一笑。

  他一边体贴地给六弟掖了掖锦缎棉被,一边恨恨地说道:“朕让你入朝帮朕做事,你推三阻四不来,可朝中还有几人可信可用?”

  “昨天许成义向朕享报说抓了一个青楼女子,和老四那边有关,拍着胸脯保证说一夜之内就可审出口供来,双手奉上到朕的面前。朕信了他,可是大早起,你猜他给朕送来了什么?一首绝笔诗!”

  仿佛有个人从朱成渊身上一下子抽干了他体内所有的热血,害他全身发凉。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乾哑地从唇齿中逸出,像是从别人口中问“那女人难道死了?”

  “是啊,她倒是个硬骨头,竟然一句未招就吞金自杀了!许成义那个笨蛋,这么重要的人犯,竟然不知道要重兵看守,让她得以用自已的戒指自杀,现在什么口供朕也问不出来了,”

  说着,朱成霄气呼呼地从袖中拿出一张纸来,展给他看,“你看看,她到死都没有供出幕后主使者是谁!若真是老四派来的,朕不得不服老四调教人的本事,竞让一个青楼妓女都这么刚烈!”

  朱成渊张大眼睛,面前那张纸不知道是因为他的视线模糊还是怎地,一个个的字既生疏又熟悉。那张纸上斑斑驳驳,似是写诗者在落笔时流下泪水,将每一个字都渲染开灰蒙蒙的雾痕——

  不怨堕风尘,皆因天意寒。生死爱恨谈笑事,背人泪偷潜。

  心咬如秋月,魂清似尘烟。回首归途早注定,原是梦中欢。

  一口鲜血骤然从朱成渊口中喷出,溅到那纸上,朱成霄看了惊呼一声,回身去扶,他已经软软倒下。

  纸上,墨迹,泪痕,血珠,都混杂交织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彼此了。

  朱成渊彻底病倒了。这一病,两天两夜没有醒来。

  持续不断的高烧将他几乎击垮,几日内王府中进进出出的都是朱成霄叫来的太医。

  病中的朱成渊并非丧失了全部的神志,他依稀能听到有人在他床边轻叹,“王爷此病极为凶险,只怕是凶多吉少。”

  凶多吉少……他现在最恨的世间二字就是“吉凶”。那个小小的陀螺,为他算出了多少步的好棋,却不曾算出那个女人的结局。

  那一晚,当她出现在他面前,满是惊喜、满是哀容地对他说出告白时,他算到的结果,依然是大吉大利。他误以为所谓的大吉是指他的人生顺遂,却不知这陀螺只算命,不算情。只算持有人的命,而持有人心中所爱之人的祸福吉凶,一概与它无关。

  多么势利而愚蠢的陀螺,就如同这世间的人一样,而只为对自己有好处的人效力。不,愚蠢的人是他,妄想以一个陀螺就能掌控命运轨迹,结果从无失算的结果其实是一败涂地。

  花铃死了……花铃死了?

  他至今不相信这是事实。那晚她从他身边离开时,虽然伤心欲绝,却清清楚楚的还活着,他的唇触碰过她的唇,是热的;他的眼看到她的眼,是灵动清澈的。她的人,实实在在地存在过,就在这个房间里,她说过,她牵挂他的安危,为了他,可以将生死都置之度外。

  她可以为他做尽一切,为什么不为他好好的活下去?

  如果是因为逼供让她选择绝路,为何在走到绝境之前她不供出他这个混蛋?

  只要她指认说是他朱成渊幕后操纵了这一切,是他逼迫她去做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就算她最终还是会被判死刑,他依旧可以有时间去思考如何救她,为彼此开脱。

  但她什么都不做,竟然只选择吞金自杀这一条路?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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