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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杏友只得扬声道:“再见。”

  对方也说:“再见。”

  然后,是开门关门的声音。

  杏友知道已经安全,缓缓走出来收拾残局。

  却看见书房已经清理妥当,湿地拖干,烧剩的废纸倒掉。

  杏友知道这不是父亲做的,庄老师从来不懂收拾。

  “是谁那么勤快?”

  父亲回答:“周同学呀。”

  “怎么好叫客人做工人?”

  “有什么关系,”他不拘小节,哈哈大笑起来。

  杏友看见一件簇新男装外套被烟熏黑,“唉呀,道是他的衣服。”

  父亲又重新吸看烟斗,“周同学从美国回来渡假,真是个用功的学生。”

  “他不在你班上?”

  “不,他由人介绍来,他有疑难。”

  “是什么解决不了?”

  “博士论文题目。”

  “咄,他不知道该写些什么吗,这岂非请枪手。”

  “不,只不过是帮他拟一个题目而已。”

  “他自己有教授,该请教导师才是。”

  庄郁培只是笑。

  星期六,同星祥又来了。

  杏友这次比较留神,她发觉他开一辆铁灰色欧洲跑车,人实在潇洒,做简单的动作如上车落车都那么好看。

  不过穿白T恤,粗布裤,身段好,就漂亮。

  他捧看一大叠文件来按铃。

  杏友见父亲立刻开门迎他进来,两人有说有笑,十分投契。

  杏友双手泡在胸前,十分纳罕,这人很有办法呀,把庄老师哄得那么高兴。

  他们关在书房谈了很久,杏友在厨房做点心。

  忽然书房门打开,有人渴望而不置信地问:“什么东西那样香?我再也无法专心工作。”

  杏友忍不住笑出来。

  庄老师代答:“是杏友做的牛油面包布甸吧。”

  杏友盛一大份给他。

  那大男孩几乎把鼻子也埋进食物里,狼吞虎咽。

  这是对厨子最佳赞礼。

  杏友问:“功课进展如何?”

  他笑容满面,“庄老师已经帮我选到题目。”

  “你的教授会赞同吗?”

  周星祥答:“我的教授至要紧在任何发表文字上自动添上他的名字。”

  杏友吓一跳,“这不是侵占版权吗?”

  “利用学生心血壮自家声势他们当作应得利润。”

  杏友问:“爸,这是真的吗?”

  她父亲沉吟一下,“是有人会这么做。”

  “哗,高等学府都那么黑暗。”

  庄老师笑说:“杏友你还是专攻家政预备做一个宜室宜家的好主妇吧。”

  杏友尴尬地说:“父亲从来不看好我的前途。”

  “你想做什么呢?”

  杏友不回答,笑着把桌子收拾干净。

  不一会儿,听见书房里吵起来。

  “拿回去!你太看不起我了。”

  “不,庄老师,请你笑纳。”

  “我帮你不是为看金钱。”

  原来如此,杏友想,父亲的老脾气发作了。

  “可是——”“再不听我讲,明天你就不必再来。”

  “是,是,老师,你请息怒。”

  杏友觉得好笑。

  半晌,杏友听见父亲吩咐:“送周同学出去。”

  杏友看着他出来,伸一伸手,“周同学,请。”

  周星祥搔搔头,“差点得罪师傅。”

  “他炼金钟罩,铁布衫,是个死硬派。”

  周星祥说:“庄老师清风亮节。”

  咦,说得好,所以住在清风街。

  “你可以帮他收下酬劳吗?”

  “家父说不收,就是不收。”

  虽然家俱已经破旧,杏友再亲手缝制衣棠,父女从来不曾外出旅行,家中也无佣人,但是,杏友忽然微笑说:“人穷志不穷。”

  这时,周星祥转过头来看着杏友,他说:“庄家不穷,庄家非常富裕:父慈女孝,庄老师满腹学问,庄小姐温婉娴淑。”

  杏友睁大双眼,惭惭感动,说不出话来。

  同星祥轻轻说:“请你吃一杯冰淇淋好不好。”

  杏友踌躇。

  “我代你去问过庄老师。”这也是激将法。

  “我可以自己作主。”

  “那么,来呀。”

  杏友笑了。

  两个年轻人满心欢喜,视线总离不开对方脸容。

  半晌,杏友觉得太过着迹,轻轻别转头去,才片刻,又忍不住凝视周星祥阳光般笑脸。

  她自己都吃惊了,怎么会这样?她还听见自己对他诉说心事。

  “我对美术,设计,绘图十分有兴趣。”

  周星祥问:“你在学堂念什么科目?”

  杏友颓然,“商业管理。”

  “别气馁,打好底子,以后方便做生意,百行百业,都得先学会推销经营。”

  “真的?”

  “我骗你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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