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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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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出行李箱,打算收拾衣服。 他没有再阻止我,也不再说什么话,只是苍白着脸倚在门框,看着我把衣服一件件叠好,他眼睛内有千言万语,说不出口。 眼睛不会骗人,他待我是真心的! 我犹疑着——但叫我冒那么大的险,明知有危险,还往下跳,我问我自己:香芍药,你真的这么爱这个男人?你与他见面才不过一星期,犯不着,收拾东西,回纽约吧,这里的情形太复杂了。 白丽丽是别人的情妇,他又是白丽丽的情人,我提醒自己,你应付得了? 但是他的眼神令我心醒。 豁出去一次吧,香芍药,你还年轻,可以有资格这样做,为恋爱而恋爱也是值得的。 感情的发生在不知不觉间,现在后悔也已经太迟了,做人要潇洒点,香芍药、香芍药,不然你老大了坐在摇椅中有些什么记忆? 我崩溃下来,不能自己,丢开衣裳,问裘约瑟,“你这就算了?眼睛睛看我收拾东西回家?你尽点力也不肯?” 他一怔,转过头去。 “裘——” “你走吧,快走,”他低声说,“别留在这个地方——” 我抱住他,“太迟了,我也愿意我可以走得脱,太迟了。” 他忧伤的眼睛看着我。 我说:“是我自己愿意的,是我愿意留下来的,我们是情侣,别忘了我们还有将来。” 他身体颤抖,“芍药,走!”额上冒出冷汗。 我怔住。 门铃尖锐地响起来。 我说:“太迟了。” 裘的表情像是被判了刑似的,他恢复镇静,去开门。 门外又是白丽丽。 “又是你!”我说,“你还来!” 她脸上的化妆已经洗去,粉底下的肤色是一种青白的蜡色,她的嘴唇破了,肿起一大块,眼圈下深黑,她怯怯地站在门口,与适才我第一次见她,简直判若两人。 “你来干什么?”裘厌恶地问。 她张开了嘴。 “我来解释,”她麻木地说,“这整件事是我的错,裘与我断绝来往已有一段日子,是我不对,老来缠住他,故意引起你的误会。 我即时的反应是又惊又喜,随后就反而觉得不安,这里面还有文章,白丽丽决不是这么容易妥协息事的女人。 我凝神注视她。 但他似乎真的很累了,疲倦得不愿再多说一句话。 我又留意裘的神色,裘没有太多的意外,也许他太清楚她。 白丽丽取出裘的门匙,交过来,“还你。”她说。 门匙跌在地上,我俯下身子去拾起。 “希望你行乞修道士谅我。”她低声说。 不知道是希望我原谅她还是裘原谅她。 我再一次觉得她是身不由己的可怜女人。 她转头要走了,她甚至没有进屋子来。 “白小姐。”我叫住她。 裘拉住我。 她微微转过头来。我没有再叫她。 裘关上了门,他点起一支烟,抽得很凶。 完了,他与白丽丽之间完结了。 我松一口气,但是裘却仍然心事重重。 我蹲下问他:“不是说今天带我去离岛?” 他的手放在我的头上,我趁势坐在他膝头上。 我不出声。 短短一星期我已习惯他的作风,他根本是个没事不说话,有事也不说话的人。 如果我爱他,就必须要有耐力。 我问:“你刚才为何不说?为何不告诉我,你已与她断绝往来了?” 他说:“你没给我机会解释,我与她没见面已一年。” “所以你恨她,打她?”我问,“她故意来破坏我们?” “我是不该打她,但我心中恨。” “你在什么地方认识她?” “酒吧,她侍酒,绰号白狐狸。” “啊——”我说,“那么她不是你老板的情妇?” 他一怔,“是,”他说:“她确是我老板的情妇。” “你没有骗我?”我微笑。 “到这种地步了,芍药,其实刚才我巴不得你走了算数,我还骗你做甚。”他万念俱灰的说,“如今我连工作也失去了。” “因白丽丽的缘故?”又一个意外。 “是的。” “没关系,”我说,“我对你有信心,你是专业人才,到处找得到事。” “你好端端的一个人,芍药,何苦来足堂这个混水?” “唉,都是你寄了飞机票叫我来,害得我心不由已。” “身不由己。”他怔怔地说。 “不,心不由已。”我调笑地说。 “你还有心思说笑话?”他瞪我一眼。 “世上有什么大事是不能一笑置之的呢?你年纪还轻,一切可以从头开始。” “你原谅我?” 我装一个愕然的表情,“原谅你什么?我全忘了。一点记不起来。” “白丽丽——” “这个名字好熟,”我点点头,“但我们提不相干的人干什么?” 他搞不过我,只好笑了。 爱情是最大的冒险大赌博,输了,说不定哪一天他将那副可怕无情的面孔拿来对付我。赢了,我得到与我钟爱的人共度一生。 都是这样。 我问:“不是说带我去离岛探望你的祖母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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