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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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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不善见客,反正地方大,有我陪你就行了。” 我迟疑了一会才问:“你祖母?从没听说过你有祖母。” 他笑着拧我的脸颊,“信里哪说得了那么多?所以才要见你的面呀。” 我看着他清秀的面孔,他仿佛是个陌生人,但却又在我心中生了根,多么奇妙的一种感情。 他陪我看武侠片,买纪念品,我要往哪里他都在身边,很多时候他也不说话,只是站在我身边看着我微笑,有时候抽根烟,有时候手搁在裤子口袋里,通常很沉默。 他喜欢看我,尤其于我不在意的时候,被他看得心啪啪跳。 我想我是在恋爱了。 多么美丽的一件事,我觉得他是最迷人不过的男孩子,说话的时候无限活泼,沉默时以有种忧郁的气质。 我们之间可待发掘的事很多,临睡前常聊天聊得忘形,他是个守礼的君子,我因此更尊重他。 为什么会爱他我根本不能解释,我希望我知道,但我可以察觉得到我们之间的火花。 他对我家中的琐事很感兴趣。 我告诉他,幼时在母亲抽屉里翻到一盒大颗的珍珠,取出做弹子玩,后来被老妈骂了一顿,收了回去。 “……这些东西我见过不少,美则美矣,毫无灵魂。”我说。 “不是,精美的艺术品也有生命。” 我笑说:“可是我老老实实地告诉你,所罗门王最繁荣的时候,还不及地里的一朵百合花呢。” 他淡淡的笑,“我是个俗人。” 我马上醒觉,“你不高兴了?” “怎么会呢,”他说,“我深觉你难得,”他拍拍我肩膀微笑,脸上有股出奇的怜惜,“你真是个可爱的女孩子。”他暗暗叹气,转过头去。 “你怎么了?我得罪了你?” “没有没有,”他把我拥在怀里,“不要说这种话。” 裘并不是情绪平稳的人。 但凡提到我家庭背境的时候,他特别急躁,他似乎真的很介意他自己是个穷小子。 稍后他又问:“你见过那么多的珠宝中,有否印象特别深刻的?” 我不明他何以这么有兴趣,耸耸肩:“有,桂园大的珠子,七卡拉的全美方钻……” “不是那些。” “你是指有艺术价值的?”我又忍不住,“但珠宝纯是装饰用,毫无大气磅礴的感性,较特别的……也许是一只拳头大小的翡翠西瓜。” 他点点头。 话题到此为止,他没有再问下去。 我问:“你知道我们有这只翡翠西瓜?” 他愕然,“我怎么会知道?” 他说话之中,怪异之处实在很多,不知道为什么,他的信很温和平顺,为人却很激烈。 他说他喜欢蓝色,但常穿白色的衣服裤子。 他说他与父母住,但现在却一个人住一所公寓。 又绝品不提他的兄弟姐妹,他本来有只西班牙猎犬,此刻说送了人。 说到信中许多事,他都记不得。 或者男人是男人,若果男人记得这么多琐碎的事,岂非异常的娘娘腔,还有功夫干事业吗? 我很乐意找一个理由替他开脱。 在香港住了数天,玩得很愉快,每天晚上倒在床上,都睡得非常沉,几乎一睁眼便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我并不是容易熟睡的人,一直习惯睡前看一、两个钟头的小说,现在住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中,睡在一张陌生的床上,忽然之间这么安乐,真出乎意料。 每天早上我都奇怪怎么运动会如此不省人事,然后笑自己有福不会享。 我跟裘说:“明天就是一星期纪念了,还有什么新鲜花样?快快想出来陪我玩,否则就回纽约了。” “你这家伙,一刻静不得,”他说,“还有什么没玩遍的?山顶那条小路都绕过七遍啦。” 我微笑,“你可以向我求婚。” 他怔住了。 “信上不是这样说吗?”我问,“怎么?反悔了?啊哈啊哈。” 他拥抱我,下巴枕在我头顶上,半晌不语。 我轻声问他:“裘约瑟,你为什么老怪怪的?” 他不答。 “你有心事,是不是?”我轻问,“说来听听,三个臭皮匠,抵一个诸葛亮,或许我可以帮你。” 他还是不晌。 “别瞒我了。”我说。 “你太聪明,芍药。”他低低地说。 “哟,裘,你落落寡欢的那种种神色,嗅都嗅得到,还要聪明人才看得出来吗?”我笑。 他只是抱着我,不出声也不解释。 过一会儿他问:“香港之行还高兴吗?” 我说:“已经问我感想了——恐怕是要赶我走了。” 他苦笑数声。 “裘,或许我是过疑了,”我说,“不是每个人都得象我这样大跳大叫。十三点兮兮地做人,天掉下来当被子盖,你别见怪。” 他一下一下地抚摸我的头发,不作答。 晚上聊天,裘常常泡给我一杯好茶,我们慢慢啜着龙井说话。 “去睡吧,”他说,“明天我们到离岛去看祖母。” “哪里?是长洲吗?”我问。 “自长洲出发同,快艇约莫二十分钟就到,别抱太大的理想,不是南太平洋的小岛。” “无论在什么地方,有你在,总能化腐朽为神奇。”我往房内走。 “芍药——” “什么事?” “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我对你好?”我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对你好?飞机票是你寄来给我,邀我来玩,你天天请了假陪我逛,怎么反而问我为啥对你好?” 他握住我的手,“去睡吧。” “你拉着我的手,我怎么去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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