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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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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 一句废话都没有,真是个像男人的男人。 挂了电话,我伸个懒腰。 嘉丽见了,好奇,“好轻松呵。” 我有点作贼心虚的感觉,虽然明知他与嘉丽之间什么事也没有,但到底我从嘉丽那里认识他,是她知道他在先。 我不出声。 “怎么,”她不放过我,“你神情有点怪怪的,有什么心事没说出来?” 我顾左右而言他,“这一份报告,你来瞧瞧,高得荒谬绝顶呢。” 那天晚上,家汶带我到最好的西菜馆子去,我喝一个龙虾汤,吃一个生牛排,再添一个“热情果”冰淇淋。吃完几乎没伸个懒腰,只觉得非常惬意,连最后那一丝愧意都没有了。 跟嘉丽多年好友,一向觉得她不错,但此刻认为她非常幼稚,又喜管闲事,举止庸俗,但凡女人应有的毛病,她全犯齐了。 不消说,这自然是因为家汶的缘故。女人的友谊,因种种原因,脆弱得如一个婴儿,一下子便夭折了。 我很含蓄地打听:“你跟嘉丽很熟吧。” “妹妹的同学。”他答。 “我呢?”我俏皮问:“你妹妹同学的同事?” 他但笑不语。 他送我回家的时候,并没有提出下一次约会的时间。 我有点失望。女人总希望男人对她们一见倾心,拚死命的追,谁愿意看到这样淡淡的面色呢? 但随即想到,也许他是一个沉默的人,感情含蓄,不善表达他自己。 寻找了这个理由为他开脱,心情又好一点。 但以后电话铃一响,就希望听到的是他的声音,再次约我出去。本来平静的生活,忽然之间多了涟漪,一时间也分不出是悲是喜。 足足等了十天,正等我懊恼得要放弃的时候,他的电话又来了。 “好久不见。”我开口是酸溜溜的。 “学校里功课很忙。”他说:“去跳舞好不好?” 我一下子又踩到云里去,全原谅了他,像条小狗似约他星期天晚见。 才挂上电话,嘉丽脸色铁青地站在门口,撑着腰,双眼似要放出毒箭来射杀我。 我心虚地看着她。 她关上门,立刻开炮,她说:“你不要脸,你明知他是我的男朋友,你还约他跳舞?” 我涨红了脸,“你才不要脸,你凭什么偷听我电话?” “你明知他是我男朋友!” “男朋友?十划都没有一撇呢!你老几?你的男朋友为什么无端端约我上街?” “你勾引他!” “啊,世界上的事真有那么简单,我们大家都还不失是天真的孩子,我勾引他,他就来了?你做梦呢你!” “那么他为什么昨天还约我看话剧?”嘉丽反唇相稽。 “什么?他还在约你?”我怔住。 “不然怎么样?你还以为他对你忠诚不二?”嘉丽冷冷问:“你又认为你是老几?” 我气得怔住。 嘉丽的意思是,我们都是陪他玩耍的女人,他没有一点诚意。 “我们吵什么?”嘉丽坐下来,“再吵才下流呢。” 我坐在那里,作声不得。 “我劝你星期天别去跳舞了。” 我心头再气,也还清醒,我斜眼瞄着嘉丽,“我不去?”我反问:“那么你好去?” “你要那么贱,送上门去给他玩,我能救你?” “你的嘴巴收敛一点,”我怒道:“这是我家的事,你少理。” “我们应当联合起来,裘!” “我不要跟你联合,”我说:“他又没结婚,当然有权挑一个条件好的女孩子,一天换一个女伴也不稀奇,凭什么我要与你联手?大家公平竞争。” “你这个人!”她恨得咬牙切齿,“我还当你是好友,介绍你给他认识。” “你为什么不想想,也许我俩有缘份?”我怒不择言。 “你这个老姑婆发了花痴,来不及的要抓老公——” 我忍不住一巴掌掴上她的脸。 她怔住了,瞪住看我很久,然后走出我房间。 我知道从此失去了一个朋友,但什么是朋友呢?我冷笑,为什么她不能像我这样,面临挑战呢? 我坐下来,喝了一口冷咖啡,心里亦非常替自己不值。 每个人都自视甚高,我自不是例外,为什么我要成为他属下那些芸芸众女的一份子? 但如果我不参加竞争,又失去机会,现在这样下去,说不定有一天我会成为他的女友。 我彷徨得很,这场仗是打还是不打? 照说是应该争一口气。 但星期六的跳舞约会怎么办?难道为争一口气,我周末就在家中坐? 我头痛得裂开来。 我也明知自己经不起引诱,一定会去跟他跳舞,所以怨恨不已,呵女人,去又去得不爽快,不去坐在家中又不开心。 可怜的女人。 星期六脸色很难看,但我那条裙子倒是一流的漂亮壮观,时价八千五百元。 家汶这个男人很聪明,未与高薪女士来往,爱约哪一个就哪一个,行头首饰,各女自备,他只不过开辆车来接送,然后付一顿饭钱,高兴起来,送盒糖果,如此而已,而咱们这些蠢女,却如飞蛾扑灯火般,向他涌过去,没出息。 想到这里,我叹口气,去了这一次,如果我再不学乖,那么嘉丽骂我是应该的。 我低下头。 家汶来接我了,他手中捧着一束纽西兰玫瑰,我暗暗叹一口气,这么漂亮能干的男人,这么不专一的心,以后我退出了,却又不知多少女郎争着来填我的空缺,女人就真的非男人活不下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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