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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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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休,谁退休?他根本从来没有工作过。 “手上有百来万美金,那就已经不用愁了。” 他此刻的伴侣站在他身后微笑额首表示赞成。 “领儿,你现在得法了,理应帮我移民到美国。” 领儿,他在提醒她,她是什么个出身。 程岭在心中想,不认得了,养父从前肯定不是这个样子的。 又不能说他是受人唆摆,他想必也觉得向养女拿一笔钱移民到美国是好主意。 他又说:“你看这地方多脏多邋遢,角落就是超级市场,我在照片里看到你们的住宅,诺,那才叫做好地方!” 程霄涨红了脸,窘地得说不出话来。 “我的意思是,年纪大了,也该享几年儿孙福了,你们去了好几年,都不想回来,真不像话……” 程岭不知他要说到什么时候,站起来,同弟妹说:“我约了人,先走一步,你们陪父亲多说一会儿。” 程雯追上来,气得双眼红红。 程岭握住她的手摇摇。 司机在楼下等她。 她买了鲜花到养母墓前默默致哀。 然后她吩咐司机开到利园山道去。 驶到附近,程岭发觉已面目全非,街上已盖了碑林似大厦,那所旧砖屋早已拆卸。 她发一会呆,又叫司机去清风街。 年轻的司机立刻找地图,“太太,没有那条街。” 程岭凭记忆让他驶往北角,车子转来转去,再也找不到清风街以及那些卖绣花拖鞋假珠链的楼梯档口。 程岭颓然。 “山顶,请往山顶咖啡室。” 那咖啡室还在,可是已经被欧美日本游客挤得水泄不通,程岭远远站着一会儿,就走了。 回到酒店,弟妹已在等她。 程雯马上开口:“真没想到父亲会有那样的非分之想。” 程岭很幽默,“也许他认为一百万美金是个小数目。” 程霄说:“姐姐你不必理他。” 程岭摊摊手,“我怎么理呢,我的事,你们都知道,我手上并无现款,郭先生就是怕我不擅理财,故此什么都交给华仁堂托管,我就算买一部车子,也还得同海珊一起签支票。” 程霄气苦,“我父真太不争气。” 程岭安慰他:“也许有别人怂恿,男人最怕女人天天在耳畔嘀咕唠叨。” 程雯为老父言行羞傀,耳朵烧得透明。 程岭说:“他身体健康,最好不过,我打算明天走,你们多陪他几天。” 程雯讶异,“姐姐你不观光?” “我有点怕这个城市,我一直追不上她,也配不上她的时髦,我还是回温埠好。” “我陪你回去。”程雯抢着说。 “不,”程岭说:“既来之则安之,多见见老父。” “姐姐,他提出的要求我一生都不会有能力办到,我觉得压力太大,我不想见他。” “尽力而为,不必有愧。” “他为什么要提出那样的要求?” “他只不过说说,你不一定要替他办到。” 程岭不愿意再谈这个题目。 “他说,此刻他住的房子已经涨价十倍,他想卖出去赚一笔。” 程岭讶异,“那并非他的产业。” “他说请你转到他名下。” 程岭很温和地说:“不,”这是她第一次说不,没想到说得那么好那么顺,“那房子将来要还人,那房子属于印氏。” 那两兄妹只得俯首称是。 第二天下午程岭就回去了。 那一个秋季,程霄到美国升学,郭海珊说:“那孩子一直为他父亲的事难堪。” 程岭微笑,“其实他多心了。” “帮他移民,华仁堂也并非办不到。” 程岭用手托着头微笑,“可是,我又不觉得我尚欠他这个人情。” “这是真的,将来程霄可以申请他。” 他们都有将来。 程岭振作起来,“噫,我有念芳。” 念芳越长越标致,渐渐东方那一分血统比较显现,头发颜色比从前深且亮。 程岭对阿茜说:“家里冷清罗,程雯又老往多伦多去看男朋友。” 程岭爱上园艺,在花圃一蹲好些时候。 其余时间,她用在东方之家。 一次在某弃婴身上感染到一种皮肤病,治了半年才痊愈,郭海珊又不敢劝阻,因吕文凯说:“她总得消磨时间,你看她多寂寞。”这是真的。 冬季,下薄雪,正吃晚饭,阿茜紧张的进来说:“太太,门外有一流浪汉徘徊,形迹可疑。” 程岭站起来,走到窗前去看。 阿茜已经取起电话拨到派出所。 程岭忽然发怒:“放下电话!这是我的家,你有没有征求过我的同意?” 阿茜首次见她发脾气,电话自手中卜一声落下,再看时,程岭已披上外套开门出去。 那所谓流浪汉一见有人出来,连忙向前疾走,可是程岭一直追着叫:“大哥,大哥。” 那人转过头来,一脸笑容,“岭儿,你还记得我。” “大哥,”程岭微笑,“请进来喝碗热茶。” 那人正是印大,他不住点头,“岭儿,我没看错你。” 雪花落在他俩头上肩上身上。 “大哥,外头怪冷的。” “我是专程来看你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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