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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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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上程岭靠着椅背睡着了。 她幸不辱命,满载而归。 印三在码头等她。 看到程岭咪咪笑,知道一切顺利。 程岭说:“不待我开口,那位郭先生已经答应帮忙。” 印三这时才说:“其实,我也认识维多利华仁堂郭家。” “为什么不早说?” “上山打虎易,开口求人难。” 程岭顾左右言他,“今日生意如何?” 印三又说:“求人总得付出代价,照样是欠人一笔债。” “看样子郭家十分大方,倒底是什么人?” “郭氏各人均绝顶聪明,自上海出来,几乎直接到温哥华,四零年左右趁政府政策开放,批准华人置地,他们头一个买进不少物业,在桑那斯区有间华厦,夹在白人住宅当中,不知多神气,有了钱,面子跟着而来,要摆平唐人街三两个地痞,自然不难。” “真能干。”程岭赞叹。 “大哥跟他们跑过一阵子。” “后来为什么分手?” “据老大说,他们在一件事上意见分歧。” 程岭嗯一声,“嗯,想必是大哥手法仁慈,对,今日生意如何?” “还算不错。” 印三没说的是,十个有九个客人进来,不见老板娘,即问:“岭姑呢,不是不舒服吧”,关怀备至。 程岭又问;“郭家在上海做些什么生意?” “开钱庄,有三家联号,换句话说,是合法高利贷,又代理一只叫美孚的汽油,兼营米。木材、盐等货物,专同犹太商人往来,彼时上海证券交易所由英国人控制,但郭家是持牌经纪。” 程岭不住点头。 印三说:“若非政权移交,那真是万世的基业,唉,这叫做人算不如天算,其实,我印家在江南也有田土……不说了,我至讨厌老大讲往事,没想到此刻步他后尘。” 夫妻俩回到店内,马不停蹄,准备下一档买卖。 客人最多的时候,程岭忽然一阵晕眩,连忙用手撑住墙壁,闭上双目喘息,她只觉胸口一阵捣乱,直欲呕吐,连忙喝口冷水。 印三已留意到,“你怎么样?” 程岭勉强笑道:“以前上学也是这样,空着肚子一忙会头昏,医生说是贫血。” 印三说:“今日太奔波了。” 收了铺,又觉无事,程岭便不放在心上。 临睡前犹自闲谈:“华仁堂这三个字多有威严,暖,几时我们也改个名字。” 印三笑问:“叫什么?” “香港有间店叫皇上皇。” “那我们改作太上皇。” 程岭又笑弯腰。 这样胼手胝足的生活,她不以为苦。 那天半夜,她起身呕吐过一次。 白天照样地忙,只泡了壶白菊花茶喝。 一连数晚,她都觉得不适,起来过,经过折腾,脸容憔悴。 这时,年轻的她都不禁十分警惕,健康是她唯一本钱,她亲眼目睹养母一日一日那样消逝,最终皮包着骨,枯槁如骷髅。 明天,明天无论如何要去看医生。 那天晚上三点多左右她又醒了,胸口闷乱,起床,发觉印三不在房内。 她抬起头。 外头有声响。 程岭听觉十分灵敏,立刻听到有两个人在说话。 她轻轻走出睡房,只见大门开了一条缝子,有灯光透进来,门外走廊处人影幢幢。 程岭走近,听得印三压低了声音说:“我叫你不要再来缠住我。”他讲的是英语。 程岭的心一凛。 有一个女人答:“我要钱用。” 印三说:“我也没有钱。” 女子哼一声,“谁相信,都说你现在做老板,收入好。” “当初已经付一大笔给你,你同意了才走的。” “用光了。” “你不能老上门来勒索。” 那女子沉默一会儿,又说:“我不吃,莉莉也要吃,你多少得打发我一点。” “这是我所有。”像在数钱。 “我不是乞丐,零钱我不要。” 那女子似要推开大门,印三拼命挡驾,挣扎间程岭看清了那女子的脸容。 只见她是一个洋女,黄色油腻头发,褪了色的玻璃眼珠、黑眼圈,脸上有瘀青,啊真可怕,一般人口中的残花败柳,就该是这个模样。 她是谁,为何上门来。 一个妻子最恐惧的事终于发生了。 程岭蹬蹬蹬退后几步,脚步踉跄。 门外的人并没发觉门内有人,不知事情已经败露,还在争执。 终于印三自口袋掏出钞票,付给她,“不要让我再看见你。” 那女子满意了,转身走下木楼梯离去。 她来过几次?以前程岭睡得沉,不发觉,最近身体不适,容易醒,被她拆穿好情。 她静静坐在沙发上。 只见印三关上门,吁出一口气,轻轻走回房间去。 这时,程岭在他身后开亮了灯。 印三像一个被警察当场逮捕的贼。 他机械式转过身子,呆呆地看着程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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