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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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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大搔搔头皮,“这是无师自通的算账法。” “胜在外国人什么都有书可查。” 这时当地一声,铁锅掉在地上,又是印三在搞小动作。 程岭与印大相视而笑。 印三仍有孩子气。 第二天小店就要开业。 程岭紧张得一夜不寐,万一没生意,怎么办呢?食物隔夜统要倒掉,又万一生意太旺又如何是好?店面只得他夫妻二人,怕分身乏术。 印三可是天塌下来也不管,自顾自扯鼻鼾。 程岭觉得那样有那样好,不然两人一齐愁得头发白也于事无补。 印大一早就来了,安慰程岭:“凡事有我。” 程岭总算挤出一丝笑容,印大一直是她的定心丸,她视他为靠山。 从此之后,这个食店将是他们夫妻的营生,衣食住行都靠它的了。 程岭掌厨,煮熟的食物放大铝盒内用温水暖着,不敢多做,每种三十客。 印老三笑问:“这是沪莱抑或粤莱?” 程岭没好气,“这是可吃之菜。” 印大打气:“可以入口即行。” 他正在揩一只只纸盒子,盒内垫一张油纸,防漏。 程岭若有所思,“有人发明一种轻身保暖不漏的纸盒就好了,”店在十一时三十分开始营业,程岭转入柜抬,此际她已一头油腻一身汗。 客人不挤,可是陆续有来,以莱心牛肉饭最为吃香,忙至下午两时半,拉上店门暂时休息程岭低头一看,只见脚背肿起,红且痛。 印老三说:“站太久了,快坐下,把脚搁起,我替你揉揉。” 程岭咕咕笑,“记得洗手,莫叫顾客看见。” 印大见他们这样恩爱,十分高兴。 程岭手背手腕上都是滚油熨起的泡,印老三替她搽紫药水,一边抱怨:“这何用这样出死力。”忽然伤心,把脸埋在妻子手心里。 印大看在眼内,心想:这店还会蚀本吗,不会啦,他若找到一个这样好伙伴,当不致孤掌难鸣,不过,各有前因莫羡人。 印老大也想过回乡娶妻,可是自问已经老大,四十余岁娶十八甘二小姑娘,对不起人家,将来他寿终正寝,留下年轻寡妇及稚龄孩童,又是何苦。 这样便磋跄到今日。 一边程岭在咋舌,天天这样苦干,恐怕真得有金刚不坏之身。 下午,她兴奋得停不下来,偕丈夫去印小食店名片,打算倒处派发。 一个星期下来,与印大一起点数,除出灯油火腊,两人的薪金,居然还剩六十七元。 程岭满意得不得了,印老三却冷笑,“别忘记店铺是自家的,不用付租金,才有这点赚头。” 程岭揉揉酸轻的肩膀,长长呼出一口气。 这时印大说:“我要走了。” “大哥,明朝早点来吃粥。” “程岭,我要到多伦多去办些事。” 程岭一时不舍得,泪盈于睫。 “你俩不是应付得很好吗,我已叮嘱过林记肉食等人,折头一定照给。” “不,不是……”程岭呜咽。 在自己的家里,她比较勇于表达感情:家里是安全的,印氏兄弟爱惜她,她有地位。 “我给你通信地址。” 印老三在一旁说:“老大你真啰嗦婆妈,走就走好了。” 印大问程岭:“弟妹有信吗?” “还没有。” “一定是功课忙。” 那一个晚上,程岭依依不舍送走了印大先生。 “大哥这样的好人生活怎么会这佯飘泊。” “唏,自由自在,不知多爽利,胜过许多人半生老婆奴,一世儿女债。” 卑诗小食店,可是要到半年后才算上了轨道。 两夫妻仍然每日工作十四五小时,凌晨两点才睡,早上七时起床,做做做做做,中西节日假期,均与他们无关。 印三有时非常不耐烦,扔下刀,趁无人,跑到店堂中央大叫散闷。 程岭真想看部戏,读本书,奈何只是抽不出空来,下午休息,她总是忙于盘算哪只菜蔬合时又廉宜之类,又为着米价一点点折扣费尽唇舌。 她这样精明,各类批发商见她上门都有点怕,但她是个美女,一看到她,老板至伙计又笑嘻嘻搔头皮说不出话来,岭姑长岭姑短那样招呼她。 她已考到驾驶执照,勇于这里去那里去。 听人说维多利唐人街诸物廉宜,蠢蠢欲动。 印三直劝:“水路来往很费时间,闲时我同你去旅行还差不多。” 他们一星期七天营业,印三吃不消,曾经建议礼拜天休息,被程岭挡回去: “整条街就你关着门,多难看,这是唐人铺,要舒服,打洋人的工去,”这样拼命挣,时常把百元钞票夹在信里给弟妹寄去。 收到信那日心情总是特别愉快,多吃力也不怕,力气似加倍,信放在围裙口袋,有空便取出读一遍。 读得会背了,又期望第二封。 该来信时不来,她会憔悴地问:“怎么没有信?” 印三一日说:“他们又不是真的弟弟妹妹。” 这是事实。 半晌程岭分辩:“他们与我友爱。” “你处处为他们,我看不出他们为你做过些什么。” 程岭温柔地说:“兄弟姐妹不是这样算的。” “等他们自学堂出来,也就得忘记我们这一对老华侨了,”“老华侨。”程岭笑起来,“我连身分证都还没拿到,哪里有资格。” 程雯的信:“……爸爸仍然喝酒,不过早上起得来上班,我们生活很好,程霄又考第一,我这个学期排第三:派成绩表时老师虽然没有读出名次,但是顺序,各同学心中有数,我十分开心,钱收到,我们会买鞋子穿及吃大菜,谢谢,可惜姐姐现在只为姐夫做菜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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