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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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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大说:“做任何生意的秘诀不外是尽可能最低价人货,尽可能最高价出货,每一角利钱都不容轻视。” 这时老三冷冷插口;“老大,这么精明,你为什么还没发财。” 程岭这时开口了:“阿佳,大哥说话,你少打岔。” 印大一怔,噶,这是程岭第一次对丈夫发话,他连忙注意事态发展。 只见印三被妻子一句话过去,居然作不得声,讪讪地擦鼻子,只自喉咙中发出咕咕声。 他吃瘪了。 暖,程岭压得住他! 印大大乐,例开嘴笑,他这个媒人到此刻才得到些少乐趣。 程岭这时问:“大哥,你方才说到,每一分利钱都重要之至。” “呵是,所以要动脑筋开源节流,价格不能随意提高,那只好在开支上节省,最便宜的菜蔬在田里,同地主商洽好了,清晨自己去割,几毛钱一大桶。” 程岭大感兴趣,上海与香港均是大都会,她可以说是在城市长大,从末到过菜地农田。 “什么时候去,早上七时?” “不,”印大笑,“凌晨五时左右,这才抢得到嫩莱。” “对!” 印三又忍不住插嘴:“店在晚上十时半才打烊,收拾到十二点多才可休息,黎明又赶到菜田去?我不是人,我是机器?这样做法,会变死人。” 程岭算一算,“能睡四五个小时不算差了,我去。” 印大又笑,“你要会开车才行,路上半小时车程,菜田在列治文区。” “我学开车好了,大哥,买肉食是否也有同样途径?” 印大得意地瞄兄弟一眼,“在沙利区有屠宰场,直接订货、当可便宜些。” 程岭连忙转过头去看着印老三。 印三抱着头怪叫:“我不去我不去,天,这是怎么发生的,我不是任何人的奴隶,我是自由身!” 嘴巴虽然这么说,心里却知道,这个有一张雪白俏脸的女孩,已是他的主人。 他问得好,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印三茫然,呵,是在他第一次看清楚她的时候吧,他低下头,千里姻缘一线牵,他已知道她降得住他。 奇是奇在个多月前当大哥有意撮合这头婚事之际,他还千般不愿意,百般抗拒这个女子。 “——养女是次货,有什么好人家会把女儿嫁到千里之外!” 看清楚了程岭,才知道他根本配不起她。 印大这时说:“今日是你们新婚之日,我不打扰了。” “大哥,”程岭劝说:“吃了晚饭才走,”印大说:“也好,炒两只热荤来吃。” “大哥,冰箱里的鱼怎么都像冰砖?” “唉,这就是外国人的海鲜了,无论什么,往冰格取出,等它融雪,就得一天!” 程岭骇笑,“好吃吗?” “不比柴皮难吃。” 程岭笑弯了腰。 印三说:“华人只得跑去海边钓鱼清蒸,还有,到海滩去拾蛤蜊回来炖蛋,鲜美可口。” “带我去!” 印三高兴地说:“我们明天就出发。” 他大哥瞪他一眼,“明天不开店?” “休息十日。” “三日。” “七日。” 印大看着程岭的笑脸,忽然轻化,温柔地应允:“五日。” 少年时,在新加坡,他也有一个可爱的小女朋友,皮肤稍微黝黑些,双眼却一般精灵,两人常约在芭蕉树下大红花前见面。 后来,那个叫秀琼的女孩子的父兄不愿意,叫她同他绝交。 那一日傍晚,她出来见他,穿着沙龙,耳边别着一朵桅子花,并没有走近,远远朝他鞠躬道别。 以后,他再也没见过秀琼。 他要争口气,大丈夫何患无妻,可是,不知怎地,至今他还没有结婚。 后来,每次看到程岭,他都会联想那个黄昏,鼻端忽然充满了桅子花香。 印老三已经很满意,“五天就五天。” 程岭也知道,这五天也许就是她余生唯一的假期了。 她没有猜错。 吃过晚饭,印大边喝茶边说;“每次程岭下厨,我铁定三碗饭。” 程岭欠欠身,“大哥真客气。” 他取过外套,“我走了,先到朋友家议事,借宿一夜,然后到维多利走一趟,回来再找你们。” 程岭送他到楼下。 印大回头微笑,“你总是送我。” “有什么委屈,尽管同我说,我与你出气。” “不会啦,我不会受气。” “程岭,每个人像你就天下太平了。” 他驾车离去。 程岭回到楼上,只见印三又拿着油漆刷子在忙。 她乘空档换上新置的床铺被褥,全室焕然一新。 两人未有对话。 程岭冲杯茶,坐在摇椅上喝,日后这成为她的习惯。 印三终于走过来,坐在她身边。 “你倒底几岁?” “十五岁半。” 印三吃一惊,“我比你大许多,我已经甘六岁。” 程岭笑笑,“那,你可要好好照顾我了。” “你是养女?””程岭点点头。 “你妈妈怎么舍得将你送人?” “逼于无奈。” “听大哥讲,养父母不给你读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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