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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嘉扬问:“做记者是否可以看遍各色人种?”

  “是,政客、罪犯、美女、俊男,百行百业的明星,甚至王室贵族,打出记者招牌,无远弗届。”

  嘉扬嗤一声笑,“那也不过狐假虎威,贵国强凶霸道,随便派个打手出去,人家见了已经诚惶诚恐。”

  谁知麦可直认不讳,“那当然,如果我是赞比亚记者,见闻就差多了。”珍一直低头不语,听到这话,才笑出来。

  麦可问嘉扬:“这次行程,印象最深刻是甚么?”

  嘉扬不假思索的答:“安曼市那两只猎隼,我从未见过如此神骏通人性的飞禽,飞得那样远那样高,可是仍然懂得与地面接触。”

  珍懒洋洋说:“我们还不如它呢。”

  麦可又问:“辛苦吗?”嘉扬轻轻点头。

  “比当初想象如何?”

  嘉扬苦笑,“一早知道是这样,哪里敢出发。”

  珍说:“是呀,就是因为年轻无知,不知不觉走到今回,回头一看,汗流浃背,天呀,千山万水,是怎么走过来。”语气无限苍茫,嘉扬为之恻然。

  她问珍:“可是,成绩斐然,亦无遗憾了吧。”

  别看嘉扬年轻,捧起人来不着痕迹,很有一手,珍伊娜一听,感觉十分舒服。

  她笑笑,“哪有毫无缺憾的人生。”三人组在车上竟谈论起人生来。

  嘉扬说:“我渴望被爱。”

  麦可揶揄,“喂,名利之外还要爱情?”

  “都要。”

  珍笑说:“她年轻,别与她计较。”

  车子一停下来,珍便回房准备下一站资料。

  嘉扬说:“珍的生命中除了工作没有其它。”

  “是,我们渐渐断了六亲,竞争激烈,连带朋友都统统得罪,只得与工作共眠。”

  嘉扬想一想,“家母会永远爱我。”麦可笑了。

  那天晚上,他们收拾行李上路,也算是难得了,三个人的身外物仍然只得手提包,嘉扬带的几件线衫已经洗得发白,她从来没有穿烂过衣服,看样子第一次把衣物穿破的经验快将来临。原来,单靠一件行李也能生活,嘉扬对简约二字有了新体验。

  她打开地图,呵,下一站是中国。

  嘉扬问:“为甚么不停香港,那是繁华锦绣地。”

  “你想探亲?”

  “不,但久闻那是购物天堂。”

  “我们不去那里,香港的女性生活得不错。”

  “也一定有极黑暗的一面。”

  珍微笑,“我们去中国杭州,届时只得你一个人谙华语,嘉扬,看你的了。”嘉扬不出声。

  “答应我,提问时要一般敏锐,不得留力。”

  嘉扬答:“是。”

  半晌,嘉扬说:“我父亲在杭州有间厂。”

  “啊,真的,可否款待我们?”

  “我试试。”她找出父亲的名片,照号码拨电话过去。

  有一名讲普通话的接待员说:“念祖制衣,请问找谁?”

  “是彭嘉扬找她的父亲彭念祖,他在杭州吗?”

  “呵,原来是二小姐,请等等。”那人对她家庭状况了如指掌,倒是意外。

  半晌,她父亲来听电话,“嘉扬,你在哪里,有甚么事?”

  “爸,我明日下午到杭州。”

  彭念祖一怔,“是特地来看我?”

  嘉扬略为尴尬,“我与同事一行三人来中国采访。”

  “好呀,可是要我招待?”

  嘉扬笑,“再好没有了。”

  “我有招待外宾的寓所,我派人派车来接飞机。”没想到父亲对子女又是另外一种态度。

  他问:“嘉维的婚礼如期进行?”

  “没听说有枝节。”

  “谢天谢地。”嘉扬满意地挂线。

  她把情形同珍说一遍,珍哗地一声,“有那样好的父亲,还做甚么记者?”

  嘉扬有遗憾,“可惜,他不是好丈夫。”

  麦可劝说:“那是他们之间的恩怨。”嘉扬无奈,低头不语。

  珍说:“你也有这么大了,成年人怎可盼望花常好月常圆。”

  麦可却说:“这次可找到东道主了。”

  嘉扬笑问:“你有三个愿望?”

  “有,吃四川菜、吃杭州菜,以及吃广东菜。”

  “撑死你。”

  “甚么?”

  “说你吃撑了。”

  “全部办妥,心情异常兴奋,觉得很幸运。”

  “怎么在加尔各答上飞机?”

  “呵,乘机畅游亚洲名都。”

  “印象好吗?”

  “人很多,马路拥挤,天气炎热。”

  “领养的孩子,是男是女?”

  “是一个五个月大的女婴,叫秋月。”嘉扬点点头,通常都是女婴。

  “她有兔唇毛病。”

  嘉扬连忙说:“那是小意思,三十分钟外科手术即可矫正。”

  夏巴太太很高兴,“我也那样想。”珍见他们说个不停,微微笑。

  夏巴先生问:“杭州是个怎么样的地方?”

  “中国人有句老话,叫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哗。”

  夏巴太太又问:“请问,你幼年学习英语可有困难?”

  “没有,我相信小秋月也会同样适应,你不必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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