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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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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块面巾,我带你出去吃咖喱。” “我患风疹呢。” “怕甚么,以毒攻毒。” “叫珍也一起。” “她另外有事。” 嘉扬顾不得,用纱巾遮上风疹,与黑麦可出去吃饭。 嘉扬一贯把所有重要的东西都带在身边。 麦可带她到小巷饭店吃羊肉咖喱,味道鲜美,连舌头都几乎吞下。 印籍主人过来与麦可搭讪,赠他们一客甜乳酪。 嘉扬忽然想起母亲叫印裔男子为红头阿三,不禁笑起来。 麦可掀起她的纱巾,“咦,风疹竟褪下去了。” 万幸。 可是在这个时候偏偏见到了她讨厌的胡佛带着朋友进来。 那金发儿口不择言,竟指麦可说:“原来你喜欢黑人。” 嘉扬喝了两杯,已忘记君子动口不动手,忍无可忍,伸长手臂,赏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麦可劝说:“走吧。” 到底还算是同事。 他拉着她离开是非之地。 “怎么到处碰见这可憎的美国人。” “这人像蟑螂,四处流窜。” “我的手辣辣痛。” “又一次因工受伤。” 嘉扬笑得落泪。 “早点睡。” “知道。” 半夜醒来,觉得潮热,抬头一看,月亮似银盘般闪亮,她叹口气,同谁共婵娟呢,她都没有意中人。 有人在门外轻轻叫她:“嘉扬,嘉扬。” 谁? 是黑麦可,“来,我带你去看恒河。” 呵恒河,念小学时看地图小嘉扬就向往不已,这是古文明的发源地,而且拥有最好听的译名,它原名干支,在世上已有亿万年,与幼发拉底河及黄河一样著名。 “天还未亮。” “跟我来。” 他们悄悄离开旅舍上车,麦可给她一支新鲜莲蓬,让她剥着吃,嘉扬满嘴芬芳。没想到麦可那样富心思。 嘉扬问:“你可结过婚?” “两次,现在分居。” “为甚么?” “一年倒有十个月在路上,感情难以维系,我计算过,今次我们需乘搭廿二次飞机才能完成工作。” “她们都不了解你。” “女人都还等着男人去体贴她们呢。” “这工酬劳并不高,为甚么拚命?” “我欠珍一个人情。” “你们都是义气子女。” “你呢,嘉扬,雪白粉嫩的你为何跑到这种地方来。” “我一早说过我想寻找名利。” 这时,硕大晶莹的月亮渐渐隐去,天边鱼肚白,他们驶近恒河三角洲,下车向长堤走去。 剎那间地平线上出现一线红光,接着,太阳缓缓升起,金光四射,嘉扬遮住额头,呵,真壮丽动人。 信徒纷纷涉水走入河流,和衣浸在水中,合什祈祷。嘉扬感动了,只希望民众们如愿以偿。 回到旅舍,却挨了一顿骂。 珍大发脾气,“离队也不通知我,去了何处?叫人担心,万一失踪,到甚么地方找你们?麦可,你再带着嘉扬乱走我就开除了你。”麦可不出声。 “半小时前就该开始工作了。” 这次的目的地是低级红灯区,臭味四溢的陋巷、旧楼、搭出一座座笼子般小露台,女子就坐在笼中展览,看到中国人,有些扯过披肩遮住半边脸,有些索性别过脸去。 嘉扬踩着污水感慨地报道:“正当西方先进富庶妇女在为下一季春装走向烦恼的时候,这些女子却正出卖肉体筹嫁妆,是,你没听错,妆奁不足,会遭男家轻视甚至杀害,官方无法压抑这种罪行……” 嘉扬的大眼睛闪烁着由衷的愤怒,语气无奈悲哀,一定会叫观众动容。 “在这座人间炼狱中,一百多名女子失却廉耻自由,最年幼者只得十一岁,先生、女士,请伸出援手救助她们,请注意世上有这种惨事正在发生。” 她有无法压抑的愤怒,出示一种针药。 “相信你们听过这种Y绝育药。”嘉扬不出声。 “由贵国某慈善机构提供,免费在我国使用。” 嘉扬忍不住说:“你难道不赞成节育?” 印道莉女士板起面孔,“该种针药从未在人体试验,贵国妇女也从不采用,最近报告显示,已有使用过Y绝育药的本国妇女患上癌症。” 嘉扬这时说:“多产妇女难产致死的比率岂非更高。” 大家没料到这名初生之犊会说出这样政治性不正确的话来。但是,又千真万确指出关键所在。 印道莉铁青着面孔,“难道我国妇女的生命、权益,皆低人一等?” 嘉扬看着她,一面“是”字险些儿出口,被珍一个眼色止住。 印女士继续说下去:“把这种针药引进我国的所谓慈善机关有何企图,是否想灭绝某种族裔?” 嘉扬说:“我们会跟进调查。”噫,问题复杂到极点。 “到了下一个世纪,人口膨胀——” 印道莉断然说:“那是另一个问题。”嘉扬不想再问下去。 他们拉队离开。 在车上嘉扬有点惆怅,“我原本以为可以见到戴卡蒂亚珠宝的马哈拉渣或马哈拉尼。” 麦可说:“下次吧,我介绍你认识在剑桥读英国文学的藩王后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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