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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我有那样宠爱她的父母,我也有气质。”

  “不一定。”

  “她阅读法文杂志,我想内涵也很重要。”

  另一个笑,“一次看见嫁作商人妇的名女星也聚精会神读小说,正称赞:上了岸真有个样子!走近一看,她在看的是‘赌百家乐必胜法’。”

  两个服务员低声笑起来。

  他们抵埗了。

  被视为有特殊气质的容小姐打一个呵欠,也不添妆,毛着头发就下了飞机。

  在酒店会合了岳琪,她一定要立刻去度身做旗袍,子翔只得陪她去。

  司机把她们送到游客区,整条街都是旗袍店,岳琪欢喜雀跃,每家店打价,终于挑了一家中型规模,店员比较诚恳的服装店。

  岳琪一口气选了三套:一件有小凤仙领子,另一件黑丝镶水钻纽扣,还有件是反皮短袄。

  “子翔,你也来挑选。”

  “不,我穿蓝布衫就很好。”

  店员走过来,一脸笑容,“小姐,这种牛仔布也可以做唐装短挂,里边镶火狐爪子皮,又特别又够气派。”

  子翔不以为然,“我不穿动物皮。”

  “小姐,”店员毫不气馁,“我们有人造皮草。”

  岳琪经不起引诱,“给我做一件这种假羊毛。”

  “这俗称萝卜丝,穿上最年轻漂亮。”

  店员走开,子翔轻轻说:“她心里笑我们是假洋鬼子。”

  电话响了,是林斯的声音:“你们在哪里?”

  子翔抬起头看招牌,“和平东路一间叫华丽缘的旗袍店。”

  “我马上来。”

  一边李岳琪像进了糖果店的小孩一样,正端详一方打网络流苏的披肩。

  子翔一贯对这些一点兴趣也没有,自觉是天生福气。

  不一会林斯推门进来,握住子翔的手不放。

  半小时后岳琪才心满意足结账离去,子翔觉得价钱叫她咋舌。

  岳琪说:“不贵不贵,又能三日后取货,我渴望旗袍不知多久,天天穿西装真腻了。”

  他们三人去喝咖啡。

  子翔又说:“吃一顿茶竟是一般市民半个月工资。”

  “这是游客区。”

  “太奢靡了。”

  林斯顾左右说:“昨日我遇见一个姓靡的人,真是罕见。”

  岳琪也说:“最近看见许多不曾见不会读的宇,全像自康熙字典走出来。”

  过一会张伟杰也来了,他们把岳琪交还给他。

  林斯说:“子翔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我不会跳舞,也不喜看戏,绝对不上澡堂,各类球赛也不适合我。”

  林斯佯装大吃一惊,“是吗,这是你容子翔?你是一个这样乏味的人?”

  “到底去甚么地方?”

  “是一间音乐学校。”

  “音专?”

  “你去到便知道。”

  车子驶入一条私家路,道路两边种着法国梧桐树,他们在一幢灰色大宅前停下。

  “咦,这间大屋有百年历史了。”

  “是从前一个叫哈同的犹太人住宅。”

  子翔站在门口,刚巧阳光照到门恻一块染色玻璃上,及射出瑰丽的七彩光芒,子翔细细欣赏。

  门一打开,子翔看到男女学生抱着各种乐器上上落落,一个少女不小心把成迭乐谱掉到地上,一名少年放下大提琴替她捡起来。

  大屋里充满乐声与生气。

  林斯轻轻问:“喜欢这里吗?”

  子翔笑,“好像回到老家似。”

  “伯母说你自幼习小提琴。”

  子翔答:“不是因为要做音乐家,而是感染文化,我弹得不好,而且这一年都未曾练琴。”

  走到楼上,只见寝室以及起座间都已巧妙地改建为练习室,每间房间的窗户都对着花园。

  子翔听到大提琴充满柔情,娓娓如讲故事般的乐音。

  子翔靠着长廊的墙壁,忽然抬起头来,“你带我来这里做甚么?”

  林斯轻轻答:“见一个人。”

  “谁?”

  林斯看着她。

  房间里传出老师教学生的声音:“要有节奏感,他他他——他,三长一短,他他他——他,再来一次,天才是甚么?天才是极大的耐心毅力,继续。”

  子翔追问:“谁?”

  林斯终于开口:“你见了她,也许疑窦会有终结,心灵创伤可以得到医治。”

  子翔恻着头,隔了不知多久,脖子有点僵硬,她听见自己问:“她在这里?”

  林斯点点头。

  “你找到她?”

  林斯又点点头。

  “你统共没有征求我的同意,你利用职权,查阅有关档案,侵犯我私隐。”

  “我不忍看到你忧伤,我想帮忙。”

  “我不要帮忙!”

  “对不起,子翔,我送你回去。”

  子翔说:“走吧。”

  但是双脚不听命令,钉在走廊里不动。

  她低下头,“你说得对,得知真相,我或可开始痊愈。”

  林斯点点头。

  “她可知道我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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