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亦舒 > 真男人不哭泣 | 上页 下页


  “人来了没有,人到了才高兴未迟。”

  周太太还想驳几句,万新已经站起来走开。

  周父抱怨,“你不该在他面前谈别人婚姻幸福。”

  “下次知道了。”

  这时万亨在店里招呼客人,无缘无故地与人客寒暄说笑,门铃叮一声,一位女客推门进来。

  她娇声说:“春卷两件,炒饭一客。”

  万亨抬起头来。

  那女郎染金发,梳马尾巴,穿黑色紧身皮衣皮裤。

  万亨显然与她熟稔,“还来吃饭?”

  女郎在长凳坐下,“来看看你。”

  “我还有半小时打烊。”

  “结婚也不同老友说一声。”

  薯条又给大份一点

  “她抵埗后我介绍你认识。”

  女郎哼一声,“她会说英语吗?”

  “当然会,她是学生。”

  女郎酸溜溜,“口气处处护着她。”

  万亨只是笑。

  “你看上去很开心。”

  万亨搔搔头,“是,第一次感到强烈的快乐。”

  女郎见他那样坦白,不禁有气,“当心接着有巨大的失落。”

  万亨笑着摊摊手,“何故谊兄我,我俩在一起,也有过欢乐时光。”

  她把丰满的身子探向柢抬,这时,玻璃门推开,万新进来。

  他对兄弟说:“开车去海旁吹吹风。”

  “我关掉炉头立刻走。”

  那女郎问:“我呢?”

  万新转过头来,“你回家去睡觉。”

  两兄弟开车到海旁。

  虽然是初夏,一件薄外套还挡不住强劲的海风。

  万新有点瑟缩,他凝视深蓝色的爱尔兰海。

  “我们一辈子注定要傍海而居。”

  万亨说:“我喜欢海。”

  硕大强健的海鹊群哑哑低旋,几乎要扑到他们面孔上来,可是乘着气流一拐弯,又飞上半空。

  万新问:“她会喜欢利物浦吗。”

  万亨兴致勃勃,“我会带她到巴黎度蜜月,也许在伦敦稍住。”

  紫色的云一直朝岸边卷来,可能要下雨。

  万新忽然问弟弟:“你可有想念老家?”

  “前几年还有,最近已经忘记。”

  “有人在黑池一间酒吧见到马嘉烈。”

  万亨不作声。

  “问她孩子在何处,她说放在托儿所寄养,生活那样艰难,自身难保,却不愿把孩子交出来。万亨不知如何安慰大哥。”

  “我家生活并不好挨,马嘉烈曾叫苦连天,可惜我未加注意。”

  “是。”

  “也许华人女性特别吃苦耐劳,回乡娶妻这风俗也许是对的。”万亨只能说是。

  “想问你借三百镑。”万亨一征,“此刻我手边没有钱。”万新看看他,“你的节蓄呢?”万亨不语。“你全数给了她?”万亨点点头。

  万新苦笑,“那我只好空手到黑池去寻人了。”

  万亨掏空了口袋,“拿去。”

  “我只想把孩子领回来。”

  “我明白。”

  万新拾起一块石头,大力扔到海里去,这个时候,海天均已变色,灰蓝色大浪夹着白色泡沫打上堤来,豆大雨点撒到他们身上。

  “我们走吧。”

  入境申请手续办得十分顺利。每个星期万亨与林秀枝通电话,听到她的声音已十分宽慰。她身边时时有人,不方便多讲,万亨并不勉强。万亨感觉到秀枝强烈渴望早日到英国。

  “下星期取了文件立刻连飞机票寄给你,你马上动身,我会到伦敦加德威飞机场接你。”

  秀枝吁出一口气。万亨接着说笑,“你还记得我的样子吧。”

  秀枝愣住,不出声。

  “对不起我不该说笑。”

  回到家,发觉父母在开家庭会议。

  “万亨,过来。”

  “什么事?”

  “万新在黑池找到马嘉烈。”

  “那多好,谈判结果如何?”周父说:“一千镑,把孩子交回他。”

  万亨立刻说:“把钱交我,我立刻送去给万新。”

  周父沉默。

  周太太冷笑,“她欺我们是乡下人不懂规矩。”

  “这话怎么说?”

  “今日收了钱,明日告进官去争取抚养权,一定是她赢,届时又人财两失。”

  周父吟道:“赔了夫人又折兵。”像煞另一张白鸽票上的谜面。

  万亨霍一声站起来,“我去外边设法筹给他。”

  周父说:“坐下来。”

  万亨不动。

  “我明早去银行提款。”

  万亨放心了。

  “叫她签收条,将来到了法庭也有证据。”

  万亨说:“万新会感激。”

  周太太叹口气,“我从来不想儿子感激我,我只是希望他好。”

  万亨联络到万新,赶到黑池与他会合。

  兄弟俩立刻赶去赎人。

  万亨焉然发觉这个本土中下级市民渡假胜地是如此破旧不堪,沙滩是黑色的粗砂砾,根本不能赤足漫步。

  好笑的是,马嘉烈的房东竟亦是华人,她住在阁楼一间房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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